他們乘著車到花蓮周圍的山林和海濱兜風。從蘇澳到花蓮,他們搭乘公路局的汽車,每到一個小站都要停下來。沿路以及車站到處都是可以做聖誕樹的鬆樹和扁柏,還有各種稀有的樹和花。望著蔚藍色天空下一望無垠的田野,聽著牧童的悠揚笛聲在空中飄散,愛玲不禁沉浸入這如詩如畫的美麗意境之中。她曾指著鬆樹和扁柏對王禎和說:“台灣真是富有,這些在美國都是要買的。”
“張小姐,你想去看看阿美族的豐年祭嗎?”有一天,王禎和問她。
“太好了!我最喜歡有民族特色的節日了。”愛玲興奮起來的樣子,就像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
夜幕降臨了,天邊,新月如鉤。王禎和與張愛玲早早就上了花岡山。是夜,整座山被一種神秘的氣息所籠罩著,他們跑到前排,坐在地上一道觀看。山地歌舞,場麵浩大,帶著一種原始的野性色彩,迸發著生命與青春的熱情。愛玲呆呆地看著一位身著民族服裝的山地小姐,側麵真是美極了。鬆鬆的劉海,如水的明眸,玉砌般的鼻子,紅潤的唇。愛玲讚歎道:“她可以選為最佳側麵獎,她戴的美麗的山地頭飾,英文叫Bolero。”
當時,縣長也在會場。一聽說她是從遙遠的美國來,熱情地邀請她坐貴賓席。不過,愛玲還是更願意坐在前麵的草地上。這樣,她可以離那些舞者更近些。她願意聞那些點燃的蘭芭幹草的清香,聽舞者們隨著旋律翩翩起舞時衣裙發出的“窸窣”之聲。
也許是愛玲獨特的氣質顯得是那麼與眾不同。台北來的舞蹈家主動跑來跟他們談天,遞名片,然後對他們說:“這些舞,不好!如果給我們編的話,可以更好!”
愛玲私下裏對王禎和說:“山地舞,要他來編幹嘛?”也許,在愛玲心中,她更傾向於喜歡這種展現生命本原的,沒有經過多少現代工業文明浸染的民族舞蹈。
在愛玲將要離開前夕的10月15日,愛玲和王禎和及其母親一起去拍照留念。當時相機還不普遍,那天照相師很認真地替他們拍了很久。那是愛玲花蓮之行與王家唯一合拍的照片。
我們今天仍有機會看到這張老照片,雖然它已經泛黃而模糊。照片上的張愛玲穿著花的低領襯衫,皮膚白嫩,顯得年輕而漂亮。難怪後來作家水晶的女同事們看到這照片,說張愛玲看起來像三十多歲。但在王禎和與水晶眼中,張愛玲像是二十多歲的年輕姑娘。作家水晶是張愛玲迷,幾十年後,他終於在美國見了張愛玲一麵,甚感榮幸。但是,王禎和覺得自己比水晶要幸福,他看到了張愛玲青春的一麵。這正如她的文章一樣,在人們的印象中,永遠是遙遠的、美麗的。這正如燈光下隱約朦朧的剪影,給人以無限的遐想。
三年後,大學畢業的王禎和來到美國紐約。由於地理位置的不熟悉,王禎和拿著地圖,就是找不到愛玲的住處。咫尺天涯,惜乎匆匆錯過。許多年後,步入中年的王禎和又寫信給愛玲,希望能夠見一麵,但是,被愛玲拒絕了。“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也許,愛玲覺得,一切美好的東西就讓它們保存在記憶的縹緲雲煙中吧。直到25午後,王禎和在接受記者采訪時,還陶醉在對美好往昔的回憶之中。記者寫道:“我想張愛玲看到這篇訪問,會很溫馨的,像一幅油畫,年代越久遠,裏麵的線條、色彩越清晰地浮現出來,帶回往日的美麗,停佇成永恒。……王禎和笑著、笑著,回到了大二上學期的秋天……”(王禎和、丘彥明:“在台灣的日子”,《永遠的張愛玲》)
按照原來的計劃,愛玲準備從花蓮去台東、屏東,參觀當地獨有的“矮人節”,然後取道高雄回台北。然而,他們剛到台東時,火車站站長就告訴她,說是台北的麥加錫先生要求轉告她,說她先生病重,要她趕快回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