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玲來美國三年,結婚半年,終於有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心裏當然也是非常的開心。雖然地方不大,家徒四壁,但愛玲還是深深地喜歡著這個“家”。為了節省開支,她還親自擔當了油漆工,她把兩個人的房間都漆成了藍色。她喜歡這種大海和藍天的顏色。她覺得,生活在這樣浪漫主義的“藍色小屋”裏,她更能感受到風雨同舟的快感。每當賴雅從外麵購物回來,看到愛玲一手拎著大漆桶,一手拿著刷子,汗流浹背的樣子,不免感到心痛。可愛玲總說,幹這樣的活,她覺得很開心。也許,這其中有著一種“春燕築巢”般的融融暖意。
由於他們租的是舊房子,公寓裏常常能發現螞蟻。這令愛玲大為懊惱。她常常拿著殺蟻劑噴灑。因此,賴雅還專門開玩笑給她取了一個綽號叫“殺蟻刺客”。
小鎮的生活是寧靜而溫馨的。賴雅跟愛玲的生活習慣有所不同。愛玲喜歡晚上工作。而賴雅則習慣於早起。為了讓愛玲專心工作,賴雅承擔了大部分的家務工作,還包括購物、去銀行、去郵局等。有時候,他們也常合作著做一些簡單的菜。餐桌上常見的菜有漢堡牛排、雞肉餡餅、燉牛肉、小羊肉,以及一些蔬菜。當然,賴雅不會忘記魚,那可是愛玲愛吃的菜。吃飯前,他們還會喝一點香檳或紅葡萄酒。不管窗外是多麼大的狂風暴雨。小屋裏卻永遠是溫暖的春天。賴雅第一次發現,原來平凡的家庭生活也是如此的幸福。可是,他以前卻從來沒有覺得。
閑暇的時候,他們都喜歡閱讀。他們常常是好書共賞,佳作相與析,其樂融融。中國古人說“紅袖添香夜讀書”。不知道,賴雅先生是否感受到這種福氣呢?好書、佳人、紅燭,構成令人神往的意境。
由於他們兩人都曾寫過劇本,因此看電影是他們的一項共同愛好。鎮上有家小小的電影院,他們便是常客。在那兒,他們看了許多或精典或新潮的電影,這是他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樂趣。那時候,愛玲的《秧歌》在哥倫比亞廣播公司的節目中播出。可惜,電視劇製作得非常糟糕,這令愛玲非常失望。
5月中旬,愛玲獲悉,司克利卡納公司不準備選用她的第二部小說《粉淚》。這件事對愛玲的打擊是相當大的。《粉淚》的原型《金鎖記》是她當年在上海的成名作之一。她對這部小說是寄予厚望的。愛玲對自己的作品向來是自信的,這一次的打擊,無疑對她的自信造成嚴重影響。她終於病倒了,臥床不起。這期間,多虧了賴雅的悉心寬慰,她才找回了失去的信心,開始動手新作品《上海遊閑人》(The Shanghai Loafer)的寫作。為了維持生計,她還不斷地給老友宋淇所在的香港電懋影業公司寫劇本。先後寫出的有《情場如戰場》、《人財兩得》、《六月新娘》、《桃花運》、《小兒女》、《南北和》等。其中一些劇本屬搞笑之作,它們的寫作也非出自愛玲的本心。由於宋淇的熱心推薦,她的稿酬高達每篇800至1000美元,成為她很長一段時間以來的主要經濟收入。
7月間,他們夫妻曾有一次波士頓之行。從偏遠小鎮來到大都市。愛玲愛上了都市的繁華。她希望有一天能搬到大都市去。
8月中旬,一封加急電報從倫敦發到愛玲手中,說她的母親病得很重,必須做手術。愛玲的手在微微顫動。母親的影像又依稀浮現在她的腦海中,那麼美麗,那麼高貴。母親長年旅居國外。1936年在馬來西亞買了一鐵箱綠色的蛇皮,預備做皮包皮鞋;珍珠港事件後逃難到過印度,曾經做過尼赫魯兩個姐姐的秘書;1948年在馬來亞僑校還教過半年書。母親最後定居在倫敦。1951年在英國,她還下工廠做女工製皮包。然而,她的一切努力,似乎都沒有特別好的結果。她的主要收入來源還是靠變賣她從中國帶出來的幾個衣箱中的古董。愛玲相信堅強的母親能夠挺過這一關,因此,她寫了一封信並附上100美元的支票寄往英國。可惜,手術後不久,母親便永遠離世了。母親留給了愛玲一個裝滿古董的箱子。睹物思人,愛玲撫摸著這些古董,猶如看到母親正朝她走來,年輕美麗一如昔日。可是,這箱古董對於經濟上捉襟見肘的他們夫妻來說,無異於發了一筆“橫財”。這些古董後來被逐個變賣以補貼他們收入的不足。可是,每賣掉一件,愛玲心裏都會有一陣劇痛。畢竟,這是母親留給她的唯一的東西。
時光如流水。不知不覺間,1958年的春天來了。春來萬物欣欣向榮。愛玲也開始為他們未來的生活設計著新的藍圖。愛玲正當盛年,厭倦了小鎮枯燥單調的生活,希望能到較大的城市去生活。賴雅已是風燭殘年,早年放蕩不羈的傳奇經曆已使他厭倦了都市的繁華與喧囂。但是,愛玲總覺得是由於她所在地理位置上的偏僻,影響了她作品的發表與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