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定曆史背景下的畸型政治,扭曲摧殘了人的體格,但也孕育出新的文化現象,留下深沉的反思。
朱家溍,文博專家。據李城外《難忘歲月》記載,1972年除夕,朱家溍的老友王世襄從鹹寧向陽湖來信,隱問他何時能離開均縣,朱家溍以一首七律作答:
京都景物想清嘉,
洽洽年光入舊家。
日炙未消牆角雪,
盆梅猶放隔年花。
氍毹被地重爐暖,
畫燭當筵稚子嘩。
三載辛勤學老圃,
今年依舊係瓠瓜。
唐蘭才也曾回憶說,在政治鬆動時,朱家溍還到過武當山。事後,他緣情而發,寫有《懷武當紫霄宮》,發表在《文化周報》上。詩曰:
道院清秋暮,
推窗望碧空。
長鬆迎暮照,
桂露染琳宮。
大嶽當無愧,
幽奇自不同。
年年霜降後,
楝葉滿山紅。
回京後,朱家溍還多次來到今天的丹江口為武當山古建築的修複做了大量的工作,特別是為武當山申報世界文化遺產的成功做出了很大的貢獻。
沈從文,是位以描寫湘西地區社會生活而著稱的作家,其作品《邊城》具有恬淡優美的獨特風格。在此間,已屆七十壽辰的他,由感而發,寫下傳世名篇《擬詠懷詩》:
大塊賦我形,
還複勞我生。
身輕類飛蓬,
隨風長遠征。
日月走雙丸,
經冬複曆春。
浮沉半世紀,
生存亦偶然。
金人,這位因翻譯前蘇聯肖洛霍夫卷帙浩繁的長篇小說《靜靜的頓河》而著稱的翻譯家,不堪“鬥、批、改”折磨而身心憔悴,住進均縣人民醫院,在日漸灰冷的親情和絕望中,帶著無限憂傷而客作黃泉。原北京圖書館編目室主任袁湧進、中國兒童福利劇院院長陳杏園辦理了他的喪事。現在的文字605廠科研所所長周勤在1999年3月還回憶說,李可染在幹校撤銷後還曾來過均縣,是他陪李可染家眷遊覽了武當山。在去涼水河看古柏、白龍泉的途中,李可染不無傷感地說,均縣是個好地方,可惜金人就長眠在這裏。
李可染,中國畫的泰鬥。關於他在文化部均縣“五七”幹校的生活經曆,丹江口市政協副主席陳天裁曾作過深情地回憶。
1969年,均縣國慶二十周年展覽在文化部均縣“五七”幹校舉辦。一天,幹校牆上貼著用報紙寫的“決心書”,大意是“要當抓革命,促生產的戰鬥員,不當老、弱、病、殘的休養員”之類,在眾多的署名中,陳天裁意外地發現了李可染、滑田友、陳叔亮、許幸之等人的名字。陳天裁酷愛美術,於是便尋找一切可以利用的機會,接近李可染,終於如願以償。
李可染當時住平房,有臥室。客廳即畫室,陳設簡陋。一張畫案上鋪有氈布,但已塵封,一個抽屜櫃上還標有“中央美術學院”的字樣,牆上掛著一幅魯迅像。在李可染看過陳天裁的山水畫後說道:很多外國人不理解中國畫的用色為什麼那樣簡單,而畫麵效果卻極為豐富,豈不知全在用墨上做文章。因為墨的濃淡、幹濕變化,顏色一罩,看起來就豐富了。李可染還拿出郭沫若贈給他“海上升明月,天涯逢故人”的對聯讓陳天裁看,他並詼諧地說,中國大文豪也寫錯字。你看,“染”字,他就多寫了一點。還有一次,幹校要開批判會,李可染寫標語,陳天裁在一旁給他幫忙。當寫到“念念不忘……”一條時,居然幾次掉字,終無完筆。陳天裁隻好用鉛筆把字先標上,這才免於掉字。1970年夏季的一天,當陳天裁正在文化局大院與同事談話時,其妻走過來對他說,有兩個老先生要見他。回家一看,沒想到是李可染和滑田友。原來事情是這樣的:李可染的一個女兒下放在寧夏回族自治區,隊上要她辦牆報,於是她就寫信向父親要顏料。這樣,李可染就拿了一堆錫管國畫顏料,還有小瓶廣告顏料抱到郵局寄,郵局要他包裝好方可,這就為難了李可染。無奈中,他就找到陳天裁幫忙,釘了一個小木盒,由陳天裁從郵局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