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4章 硝煙飄逝的歲月(1 / 3)

郎明

1919年新春佳節之際,我出生在沈陽。聽老祖太說,正月初九天蒙蒙亮,媽媽肚子疼得上廁所,突然聽到了嬰兒的哭泣聲、媽媽的呼叫聲、大黃狗的嚎叫聲,我差點被狗叼走,有人說,就叫“狗剩”吧。

我的祖先屬滿清八族之中的正黃旗,為努爾哈赤立過大功,在八族中很有地位,我是堂堂正正的大小姐,怎麼能叫“狗剩”?我生在拂曉,就起名“曉亮”。

我父親是學法律的,和母親在學校念書相識、相戀。母親是漢族,由於當時滿漢民族之間不許結婚,他倆經過了多少次努力,終於結成連理。

父母去世後,大哥為了照顧我們,把我們接到了天津。在這裏我讀了《世界知識》、《新生活》、《婦女生活》等進步書刊,知道了巴金、蕭軍、丁玲等一批進步作家。

1935年,我來北平,考上了政府主辦的國立東北中山中學。這時的我不再是大戶人家的小姐,而是一個逃亡在北平的窮學生了。

一二·九運動爆發了。目睹過日本鬼子屠殺百姓、令人發指的罪行,我自覺地投入到這個運動的洪流中去。我和同學們手挽手,迎著軍警的木棍參加遊行,到郊區集市向群眾宣傳抗日救國,抵製日貨,這時,經徐邁倫同學介紹,我參加了民族解放先鋒隊。他介紹我看有關共產黨的小冊子,到讀書會學習,做一些傳遞書信、掩護同誌的工作。

1936年暑假,我參加了民先隊在香山舉辦的夏令營和軍事演習,聽了施複亮教授和抗聯幹部關於東北抗日活動的報告,提高了對抗日救國的認識,也得到了一定的鍛煉。

七七事變後,女作家丁玲受中共中央之命,組織“西北戰地服務團”,到抗日前線進行抗日救國宣傳。著名作家、詩人吳漢如、田間、邵子南、史輪、任天男、曼晴、李劫夫、王洛賓、何慧、高敏夫、淩子風、夏革非、陳明等都是來自各大城市的大學生和高中生。10月初,這支隊伍來到太原。正好,那時我隨逃亡學生也來到了太原。看了他們的演出後,很受感動,於是決意要參加丁玲領導的西北戰地服務團。我壯著膽子來到中國共產黨駐太原辦事處。該處主任是紅軍有名的將領彭雪楓,他熱情地接待了我。我穿一件夾克上衣,西服褲,身高1.62米,自認為配做一颯爽英姿的女文藝戰士。我向他表示一要參加抗日,二要打回老家去,三要在丁玲同誌領導下從事文藝宣傳工作。他問我,能吃苦嗎?我說,能!他看我是這樣的堅決,就立即給丁玲同誌寫了介紹信。當我拿到這封介紹信,高興得跳了起來。我深深地給他鞠了一躬,表示衷心的謝意。一位赫赫有名的將軍對我這樣一位想當八路軍戰士的青年學生竟是那樣的親切,處理又是那樣的果斷,使我深受感動。

我拿著介紹信,迎著太陽向丁玲住處跑去。很快,就站在她的麵前。她稍顯纖瘦,中等身材,一雙富有風采的眼睛閃著睿智的光輝。由於長年為工作操勞奔波,使她兩頰有點凹陷,但嘴角邊的兩個酒窩卻盛滿了愛意。她熱情地接納了我。從此,我就成了一名真正的八路軍文藝戰士了。

當時太原正處於失守前夕,日本鬼子的飛機每天都在狂轟濫炸,人員已開始疏散。奉周恩來同誌之命,我們趕赴榆次待命。

從前麵退下來100多名散兵。別看他們在日本人麵前丟盔棄甲,潰不成軍,但對老百姓卻是見什麼就搶什麼,走到哪就搶到哪。為了使老百姓免遭散兵搶劫,丁玲同誌決定,我和其他三名青年同誌,在薑管理員帶領下,到這些散兵的宿營地,宣傳抗日,講不能傷害老百姓的道理,並要他們放下武器就地解散,或者投奔八路軍。可他們不把我們幾個赤手空拳的青年放在眼裏,不但不聽勸阻,還大大咧咧地要動武。薑管理員是個身經百戰的老紅軍,他舉起匣子槍,神情鎮靜地向他們申明大義,在他的說服下他們終於同意就地解散,所繳的槍全部交給了當地的遊擊隊。

到達榆次後,隊伍又奉命趕到晉東南十八集團軍總司令部,在朱總司令的領導下,開展隨軍宣傳活動。

朱總司令來了。他穿著和我們一樣的灰色棉軍裝,腰紮皮帶,掛著一支手槍,一張黑瘦的臉膛,雙眼炯炯有神,慈祥得像一位農家的老爺爺。我真不敢相信我的眼睛:這真的就是我們經常唱的那個朱德總司令麼?從此司令部走到哪兒,我們的宣傳隊就工作到哪兒。沉悶寂靜的村子一下子就活躍起來了,牆上塗滿了動員抗戰的標語和壁畫,兒童團站崗放哨,婦女們飛針走線做軍鞋,填上新詞的民歌小調響徹大地。

我給抗日戰士洗衣裳,

男的打仗女的來幫忙,

洗了襪子補衣裳,

洗清了恥辱燙平了傷……

當時美國女記者史沫特萊也和我們在一起。她向世界傳播著八路軍的赫赫戰績,並報道了許多有關朱德、彭德懷兩位大將軍的戰鬥生活。

1937年12月的一次急行軍,雖然隻有60多裏路,但走起來卻很艱難。爬山,下坡,再爬山,再下坡,雖然天氣很冷,但個個頭上冒汗。風卷著雪花,山路泥濘,稍不小心,就摔跟頭。不知是誰吹起了口琴,唱起了秧歌曲,同誌們不約而同地都扭起秧歌,邊扭邊跑地向前推進。雪花飄飄悠悠地拂到臉上,化成滴滴水珠,和汗水彙在一起流到眉毛和嘴邊,個個臉上都五麻六道的,但興奮中的我們卻忘記這一切。休息時,你看看我,我瞧瞧你,都哈哈大笑起來。

一一五師在平型關打了一個馳名中外的大勝仗,總司令部叫我們去慰問演出。後勤部送來了很多戰利品,如日本軍服、皮靴、鋼盔、大刀等等,大夥兒十分高興。演出是相當認真的,節目是根據指戰員英勇殺敵的事跡創作的,如張可編寫的《大戰平型關威名天下揚》的鼓詞等等,很受指戰員們歡迎。

周圍的一切都在感染著我,激動著我。一種從未有過的激情撞擊著我的心扉。一瞬間,就覺得自己已經長成大人了。行軍時,我習慣地捆行李、扛背包;演出時,我同男同誌一起抬桌椅、裝舞台;演出後我和同誌們一起到群眾中去聽取意見,幫老鄉掃院子、擔水,教孩子們唱歌。我還大膽地承擔起衛生員的工作,整天背一個畫有紅十字的藥箱,給劃破了手的塗點碘酒,給感冒了的服兩片阿司匹林,同誌們親昵地稱我是個“蒙古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