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印度期間,徐悲鴻還留下了自己著名的人物肖像畫《泰戈爾像》,這幅作品充分體現出了徐悲鴻在人物畫領域已達到了相當的高度。中國美術館研究員劉曦林說:“《泰戈爾像》,其白描的力度和線的力度被他強化得比《愚公移山》和《九方皋》還要好。也就是說他重複地肯定和認識到了任伯年的偉大。任伯年作為清朝末年的一個人物畫大家,他的線條深刻影響了徐悲鴻,徐悲鴻又把素描的那一些對形體的塑造、結構的認識融合到中國畫裏邊去。《泰戈爾像》還有背景的襯托,它用深色背景、山林背景來襯托人物肖像,而中國古代肖像畫不是這樣做的,它可以有山河的背景,但不是像這樣用調子的對比來襯托的,徐悲鴻用深色來襯出淺色。他的成功之處就是堅守了中國畫最本源的造型原則,又適度地吸收了西洋繪畫的一些造型因素、光影因素、結構因素,這點很成功。”
1941年,徐悲鴻告別與自己甚為投緣的泰戈爾,離開印度。他先後在馬來西亞的檳城、怡保、吉隆坡等地舉辦賑災募捐畫展。在經過怡保時,一位朋友盛情邀請他留宿家中。大畫家一到,主人便拿出筆墨紙硯。徐慶平告訴我們:“我父親管這種場合叫綁票。那麼他肯定是出於某種原因必須給這個朋友畫,他當時畫了,使用的是新紙,而他從來不用新紙,都是使用舊紙。從來不用墨汁,更不用隔夜的墨。但是這一次,隻有隔夜殘墨,用的又是新紙,所以他專門在畫上把它記下來了,說‘隔夜殘墨,用是新紙,頗得意外之效,視可喜也’。”
這幅意外之作就是徐悲鴻的名作《牧牛圖》。
他在抗日戰爭時期多次畫牧童與牛,實際上正是在表達對和平的渴望和對童年生活的美好記憶。徐悲鴻作畫從不用新紙和宿墨,他的新紙往往要在櫃中放幾年再用,畫完畫如剩墨較多,他會以大號毛筆書寫對聯,將墨用完,盡量不浪費。徐慶平繼續回憶他在研究父親作品時的發現:“這次作畫用的是從來不用的最難用的工具,最不出效果的討厭的東西,可是出了特別的效果。他畫了一頭牛,牛的毛是很粗糙的,他這個拉不開筆的墨正好表現那個牛,正合適,它是意外之效果,所以他沒想到。畫的那個人很簡單就勾了一條線,他沒有發揮水墨的功能,那發揮不了,那一畫出來肯定難看得要命,你看得出來是用那個隔夜墨勾的,但是那張畫最後呈現出來的效果真的很奇特。”
原來,徐悲鴻通常會根據畫作的需要,確定用什麼筆。而他一般都用比較硬一點的筆,但是渲染的時候,要表現這個墨的那種酣暢的時候,徐悲鴻便用羊毫製的筆。如今身在海外,因條件所限,在使用自己不熟悉的作畫工具的情況下,他憑借豐富的用水用墨經驗,將令毛筆呆滯的宿墨用於畫粗糙的牛身、牛尾和牛角,突出了質感。偶得佳作,徐悲鴻自是歡喜。徐慶平還發現此畫的左上角有一個印,印上頭有四個字,“這四個字我沒認出來,確實太難認了,它不規範,不是規範的字,他又加了自己很多創造進去,我找了很多人來幫著認這個字,最後找了一個了不起的中國古文字學家,他的筆名叫大康,是我們首都師範大學的教授,一輩子研究古文字。他把這四個字看出了,‘腐朽神奇’。這張畫是用最差的材料,但是化腐朽為神奇,達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據徐慶平介紹,在徐悲鴻的作品中他看到的僅此一幅畫作上使用了“腐朽神奇”這一方印章。然而,在那戰亂之中,一個畫家能以單薄身軀團結南洋如此之多的華人,為抗戰不知捐助了多少資金。赤子之心,當以綿薄之力報國,從這一點來看,徐悲鴻手中一支畫筆不知幻化了多少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