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畫樓鍾動,宛轉歌聲緩。綺席飛塵滿,更少待、金蕉暖。細雨輕寒今夜短,依前是、粉牆別館。端的歡期應未晚,奈歸雲難管。
沈璧君從來不知道,除了曆史,噩夢也可以一再的重複。
被大火燒毀的沈家莊,她原本以為那是上天對自己最大的考驗的,卻沒有想到其實老天爺還可以更殘酷。
那個屬於沈碧君和連成璧的家已經沒有了,那一片青煙嫋嫋的餘燼盡然與荒涼的沈家莊出奇的相似。她甚至找不到連成璧。
城璧,那個連成璧,那個嗬護著軟弱的自己,包容著邪惡的自己的連成璧,他到哪裏去了?
有一隻名為恐懼的怪獸將她一點一點從頭往下啃。
若蕭十一郎是她前世無法放開的緣,連成璧便是她今生無法逃開的孽。
然而連他都消失了。
花如玉本來在一旁靜靜的不說話,此時見沈璧君魂不守舍,恨不得上窮碧落下黃泉去追尋的樣子,忽然放開聲幹笑道:“早跟你說過不要回來的,所謂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如果晚一刻回來,總要少一刻苦痛的。”
沈璧君居然冷靜下來了,她這一輩子大多數時候是冷靜的,因為沒有什麼事情值得她激動,此刻她很冷靜,因為再沒有值得她激動的事情了。
沈璧君道:“你知道連城璧在哪裏嗎?”
花如玉道:“小生又怎會知道連城璧在哪裏?”
沈璧君冷笑:“那人不是叫你來拖住我嗎?”
花如玉謙恭道:“哪裏,大人不過讓我來保護沈姑娘,便是沈姑娘傷了一根頭發,小生拿命來抵也不夠啊。”
沈璧君的眼睛轉而盈滿晶亮透明的淚水,那樣哀怨地望著花如玉,仿佛隻要他說一聲不,那淚珠兒便會滾滾落下。沈璧君真的有所求時,沒有人能夠抗拒。沈璧君很少求人,她知道別人幫了你,你就要拿更重要的東西來抵。
花如玉瞧得癡了,良久,歎道:“我是為你好,才不告訴你的。你可知逍遙侯是為了逼你委身於他才拿了連城璧?你若不出麵,連城璧自然生不如死,若要將他救出來,你就沒有活路了。”
沈璧君仿佛沒有聽見一般,雙手緊握住花如玉的手,說道:“我要去找他,讓我去找他。我已經欠了他太多太多,就是要死也該我死在前麵的。”
她說這話時連手指都在微微顫抖,她好怕,未知的危險讓她太害怕,可是如果不去見連城璧,她也無法安心活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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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風四娘很凶,有人說風四娘很野。
有人認為她說話像個男人,喝起酒來比得上兩個男人。
但卻沒有人說她不美的。
她本來就是個美人。
一個像她這樣的美人,本來絕不會承認別的女人比自己更美。
風四娘卻例外。
她一直認為沈壁君才是真正的美人,沒有任何人的美麗能比得上沈壁君。
可是現在她的想法不同了,因為她又看見了一個真正的美人————冰冰。
她本來一直認為沈壁君是個女人中的女人,全身上下每分每寸都是女人。
現在她卻發現,冰冰這個女人有些地方連沈壁君也比不上。冰冰的美也許並不是人人都能欣賞,都能領略得到的。她美得脆弱而神秘,美得令人心疼。
若說沈壁君豔麗如牡丹,清雅如幽蘭,風四娘就是朵帶刺的玫瑰。冰冰卻隻不過是朵小花而已——一朵不知名的小花。
——風雨過後,夕陽滿天,你漫步走過黃昏時的庭園。
——飽受風雨椎殘的庭園,百花都已凋零,但你卻忽然發現高牆上還有一朵不知名的小花迎風搖曳在夕陽下。
那時你心裏會有什麼感覺?
你看見冰冰時,心裏就會有那種感受。
尤其是現在——
遠遠的看見她被縛住雙手由一根橫杆挑出八仙船的頂樓,居然還在唱著歌。
若是為了救冰冰,縱然明知一到了八仙船就必死無疑,蕭十一郎也要去闖一闖的。
蕭十一郎和風四娘安安分分地坐在天公子的對麵。並不是他們不想去救冰冰,而是一動,那係著冰冰手腕的繩子便會馬上鬆開,以她目前的狀況,便是這樣的涼風也不知受不受得住——她活不了多久了,蕭十一郎很清楚。他隻能坐著。
天公子悠閑的喝著他的酒,完全不認為親生妹妹的生死是一件多麼重要的事情。
風四娘終於忍不住叫道:“你到底怎麼樣才肯放了冰冰小姐,說出來好商量!”
天公子笑道:“四娘果然快人快語,別的不說,在下隻向蕭十一郎討一樣東西,即刻將她放下來。”
蕭十一郎沉聲問:“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