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站在黃河的立場看,人才是侵略者,才是強盜。燒殺搶劫,無惡不作;對於黃河下遊的森林大地來說,人才是“洪水猛獸”,才是“反麵人物”——
黃河下遊華北平原上的森林們被趕盡殺絕。
黃河中上遊的植被也沒有逃過厄運——黃土高原在唐宋以前,還是茂密的森林,今天要在黃土高坡找到一棵樹木,其概率相當於買彩票中頭獎。
森林與植被的全軍覆沒,直接惡果就是水土“瘋狂”流失。山關不住天上的雨水,補充黃河的來水就越來越少;沒有森林植被的嗬護,天文數字一樣數量龐大的黃土黃沙直接就衝入黃河,活生生把清澈明媚的一河好水,折騰成濁浪滔天,黃河由此成為世界上積沙量最大的一條河——每年有12億噸泥沙入海。以目前萊州灣麵積6000平方公裏,渤海麵積7.7萬平方公裏計算,黃河泥沙200年內可淤平萊州灣,2500年內可淤平整個渤海。
泥沙並不是全部入海,它們沿途淤積,把河床抬高,河道日益梗堵,人為地提前了黃河改道的自然行程。與此同時,河床增高後,黃河不僅得不到兩岸地下含水層的水源補充,反而要用河水下滲補給地下含水層。
人們又濫施化學藥品,黃河地區的野生動物大規模絕種,魚蝦絕跡,水質混濁不清,臭味難聞。
而且,人還把黃河當成唐僧肉。黃河流域上上下下億數的人同時張開口,那簡直就是天口,都爭著要咬黃河一口。農田要咬,工廠也要咬。黃河就是有再多的水,也不夠咬。拿現在與20世紀50年代相比,黃河下遊在春、秋、冬三個非洪水季節,來水減少了24億立方米,而同期人間耗水量反而增加了將近上百億立方米。就是有10個若爾蓋草原為黃河補充水量,也填不滿人的血盆大口。
於是,黃河就隻有選擇不和人玩了——斷流!
1972年,中華民族的母親河黃河在下遊的山東,油盡燈枯,流盡了最後一滴乳汁,在她的生命史上創造了一個嶄新的“奇跡”:斷流——幹涸在烈日灼烤的大地上。在1972年-1996年25年間,有19年出現斷流。1987年後幾乎連年上演。1996年竟然多達136天。斷流河段上延至河南開封市,長達683公裏,占黃河下遊河道長度的80%以上。
而且,為了不讓黃河改道衝決人的家園,人就把黃河扳彎來將就自己,用堤壩的鎖鏈,將黃河這條龍的手腳捆綁,硬是要將自由浪漫的黃河拘束在人為指定的河道中。如今從河南桃花峪開始,人一廂情願地在黃河兩岸修建大堤,泥沙淤積使河床一般高出兩岸地麵3至5米,多的高達10來米,成為地球上一道獨特的“人文景觀”——懸河。懸河下麵有數十座城市,包括開封這樣很有名氣的古都。同時自然就有每天都在為理想奮鬥奔波,或是按人性規律正在求愛做愛的千千萬萬男男女女。
天!人是要把黃河逼瘋。
嗚呼哀哉,黃河!
康德說,人為大自然立法。但中國人為黃河立的法卻沒有立好。人和黃河並沒有達成共同認可的協議。人在亂砍濫伐森林,在張開血盆大口撕咬黃河,在打著“治理黃河”的旗幟下築堤壩的時候,根本不征求黃河的意見。人當然就隻有自食惡果——黃河成為懸河,換句話說,就是黃河下遊的城市與人,舉頭三尺就是寒光閃閃的奪命劍!
“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黃河是遲早要決堤改道的,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讓它困在懸河的“籠子”中,心如死灰地了此一生。在不久將來的某一個夏天,它肯定會在狂風驟雨,電閃雷鳴中,憑借上天傾注給它的排山倒海、雷霆萬鈞神力,掙斷堤壩的鎖鏈,龍騰虎躍,一飛衝天,在泣血呼喊了它無數日子的原野上縱情高歌,狂野舞蹈……
作為萬物靈長、天地精華的人呀,趁早給黃河找一條出路吧,免得大禍臨頭時,又倒打一釘耙,咒罵黃河,誣賴黃河。
哦——
風在吼,馬在叫,
黃河在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