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絕對要感恩統日山。如果沒有統日山橫亙一擋,她決不會曲到若爾蓋大草原,來上一段“華爾茲”。這一段“華爾茲”跳得精彩絕倫,氣壯山河——這是黃河生命的偉大轉折,若爾蓋大草原就是黃河滔滔征程中的“遵義會議”;黃河在四川,分明是中了特等獎:草原的深情厚誼,上天的饋贈,最要命的是那45%的水。45%不是一個尋常的數字,打個比喻吧,如果黃河是以水作為資源“上市”,那麼若爾蓋的水就是黃河股份公司最大的股東,黃河沿途收留的那些河流隻是小股東,理所當然,黃河要由若爾蓋“控股”。
寫黃河的古詩很多,“黃河之水天上來,東流到海不複回”應該是寫得極好的一句。但是,如果黃河不曲到若爾蓋大草原,以她原來的水量,肯定東流不了多久。也許在進入陝西或者山西時,她那原來可憐的水,就會三文不值兩文地沒了,自然成不了全國性河流,更不要說以中國第二、世界第五的名頭奔向大海,衝出亞洲,走向世界。退一萬步說黃河就是能夠到海,但由於沒有足夠的水量,她也不能帶去那樣多的泥沙,在中下遊的山西、河南、河北、山東浩浩蕩蕩地衝積出華北平原的千裏沃土——堂堂中原大地,至多也就是一畝三分田疇,能夠生長的絕不是上古茂密的森林,頂多是一些灌木叢。行文至此,大家都可以和我一起推論了——若是如此,我們的祖先走出森林時,決不會弱智地把黃河流域作為自己首選的安家落戶之地。中華民族的發祥地,可能是長江,可能是珠江,也可能是鬆花江。炎黃子孫的名字也要改寫:我們可能會叫江漢子孫,或者叫作珠江子孫,或者叫作黑土子孫。中國七大古都,能夠有一個選擇建在黃河邊,就要謝天謝地了。這些當然是子虛烏有的假設,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按照目前華夏文明發生的行程看,中華文明可能要推遲上千年。
曆史的書攤上,沒有“如果”和“假設”這兩本書賣。事實就是吸納了若爾蓋大草原水的黃河,孕育了華夏文明。從第一顆稻穀掉進了黃河水中起,中國人脫離了茹毛飲血的蒙昧,在世界眾多民族中最先一批進入文明的學堂。之後,就有許多中華文明的“第一”在黃河水的浸泡、洗濯、衝蕩中誕生:第一部詩集,第一部哲學,第一個都城……先秦諸子百家、秦皇漢武、唐宗宋祖,都是吃黃河奶水長大的!
若爾蓋大草原的水是天水,神水,清洌甘純,掬一捧在手裏,就有高原雪山的冷沁入肌膚,就有草原的青翠在眼睛裏搖晃——這樣的水,就是黃河的“控股”水,就是黃河動脈血管中“控股”的血。有水如斯,才有《尚書》《史記》《永樂大典》、秦磚、漢瓦、唐三彩的厚重絢麗;有水如斯,才有《詩經》的靈秀、唐詩的清空、趙飛燕的婀娜、楊貴妃的回眸一笑百媚生……
哦,黃河首曲絕不是一個簡單的自然行為,站在中華民族生存與發展的高度來看,它的影響絕對超過了秦始皇統一中國,超過了所有中國帝王的文治武功,或者說,超過了我們人類自身的所有行為。這一曲的深遠影響,是上萬年,是無數個上萬年。對於中華文明的進程來說,黃河的這一彎是中國大地“人文景觀”中最美的一彎,黃河的這一曲,是中國自然風景中最美的一曲。
這一切,都因為統日山對黃河那吞雲吐月的一擋。統日山的高度,對於中華民族來說,不亞於“世界屋脊”珠穆朗瑪峰。應該為統日山峰塑一金字塔,讓中國人永世瞻仰。
如果真正懂感情,知恩德,黃河此去之後的所有城市,都應該感恩統日山,感恩黃河這驚為神女的優雅一曲,感恩她在四川雖然隻是區區幾十公裏但卻是驚天動地的流程。至少每年一次,用軀體跪拜,叩長頭,丈量統日山,丈量若爾蓋草原每一米的海拔高度,熱淚盈眶地吟唱倉央嘉措的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