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嘲一笑,水泱閉上眼:罷了,想了那麼些,他又能做得了什麼!
水郅在賢妃處坐了會兒便回了乾元宮,聽了張寧的回報這才放下心來,他知道小孩子們其實什麼都懂,就像他現在還記著曾經是哪位妃母在先皇麵前說了他什麼壞話,也記著在清華齋裏陪他讀書、替他受罰的水臻對他的好,他記得自己幼時雖不得先皇的喜愛,卻還有母妃的珍視,而他的希祉,卻是隻有他了。
為帝多年,已將明察秋毫刻進骨子裏的水郅自然不會錯過兒子麵上那一瞬間的失落同之前欣喜的落差,可是,他不能再為他的孩子樹敵,他想要保護他的孩子,便要小心籌謀。
帝王心術,不過平衡。
水郅躺在床上一夜淺眠,隻摸著枕側小小軟枕方才得酣睡片刻。
水臻卻也是一夜不得好睡。
胤禔的先生方森傑訪友歸來,聽說了水臻代自己收了個學生,眉頭一挑,便遣了侍從請水臻和胤禔去他的梅鶴園。
胤禔本已歇下,不過聽聞是方森傑來請,忙起身肅容整衣往梅鶴園而去。
這方森傑同水臻算起來還是師兄弟,教導水臻習武的師傅方興乃是方森傑的族叔。方森傑少年時亦是文武雙全的風流俊傑,入京趕考時同水臻偶然相識,兩人意氣相投,又論了師兄弟的交情,並無兄弟姐妹的水臻直將他視作兄長,方森傑也是豁達之人,並不糾結兩人地位差距,亦不在意旁人流言蜚語,仍住在北靜王府中並不拘束。
隻是少年人難免爭強好勝,方森傑同水臻一道宴友之時,挨不住旁人幾句譏誚,竟先參加了武舉,許是命該如此,方森傑遇上難纏對手,最後雖是性命無礙,卻傷了肩背筋骨,錯過那一科會考。
水臻十分悔痛,遍請名醫為他診治傷處,好歹是恢複了□□分,然筋骨上的傷終究無法恢複如初。方森傑雖是豁達之人,卻也生性執拗,他明白自己橫遭此難,固然是有被牽扯進京中權貴之家角力的緣故,實則還是他那不肯圓滑的性子得罪了人,竟是熄了入仕的心思。山東方家家資頗厚,家中族老亦是明理之人,對方森傑的決定並無責難,隻道閑時累了便回家歇歇。方森傑索性遊山玩水一陣,最後卻是留在了水臻身邊為他籌謀。
水臻曾困惑多年,某日醉酒之後道出心中愧疚及疑惑,方森傑大笑一陣,方才回道:“不過是心結未解,君子有仇,拖上十年仍是要報的。”此夜過後,兩人之間再無顧忌,很似親兄弟一般,彼此說笑很是不需任何掩飾。
這回水臻聽得方森傑來請,不由哀歎一聲,在周月竹揶揄的眼神中往梅鶴園而去,頗有些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模樣。
靜齋同梅鶴園不遠,胤禔入室後向方森傑行過禮,不待人發問,便將除去他與胤礽二人前世糾葛,旁的事盡皆絮絮道來,他可實在不想再領教一回這位先生的詰問手段。
方森傑很是滿意,揮手讓胤禔坐在一邊,靜候著水臻。
聽過水臻的講述,不僅是頭回聽了全場的胤禔低頭暗笑,原本打算給水臻留些麵子的方森傑也耐不住笑出聲來。
水臻好不委屈,卻又無可奈何,誰讓他沒探聽清楚了人的脾性,惑於皮相,這虧吃的很是不冤,可是,好歹他們是一家人,怎的這般不留情麵給他。
這話自是不好說出來,水臻隻得用委屈的眼神將師兄瞪過了再去瞪兒子。
方森傑並非酸腐學究,心有偏頗也是光明正大,笑過一回,便起了幫水臻討回顏麵的心思,不過想到自己這新收的弟子還是未滿三歲的孩童,且水臻不是將人收做其子伴讀,而是給他做弟子,足以說明水臻對那孩子的另眼相待,因此,好奇之心倒是占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