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3)

水泱在乾元宮同水郅用過膳再回轉昭陽殿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侍從執了燈籠在前引路,水泱心中有些不痛快,正好這時辰路上不該有些要避諱的人物,便漫步而行。

帶著絲絲暖意的風拂過,燈籠微微搖擺,落在地上的光影也隨之晃動,明明暗暗的變幻像極了水泱現在的心情。抬手攏住被吹到鬢邊的幾縷發絲,水泱唇邊的笑容淡了幾分,隱在暮色中的尚且稚嫩的麵龐上透出淡淡的威嚴。

跟在水泱身後的侍從何良覷見小主子周身透出的幾乎融進暮色的蕭瑟氣息,心下發急,一眼掃過周圍的侍從,確定沒敢亂嚼舌的在旁,忙緊走兩步,躬身在水泱耳邊輕聲喚道:“殿下!”

水泱猛然回神,抬頭對何良歉然一笑,垂眸之時身上的氣息瞬間沉靜下來,心下輕歎:剛剛他的心境又亂了。

方才,他是很想就依了他父皇的話留在乾元宮的,自從他三歲搬進了乾元宮和鳳儀宮之間的昭陽殿,這些年來父子二人同宿的機會著實少之又少,他很想像兒時那樣偎在他父皇膝上撒嬌耍賴,隻是,他如今已不是黃口小兒,哪裏好意思說出口,難得今日父皇開了口……那賢妃母的侍從來的時候實在是巧!

不願再想自己剛剛是否將滿心不喜顯露在麵上,水泱轉而去思量今次為他診脈的那名喚陳生的禦醫,自打他記事起那調養身子的藥方已不知換過幾許,宮中鑽研並擅長診治小兒病症的禦醫他差不多都見過了,且近日不曾聞得有新晉之人,卻是不知這位陳禦醫是如何入了父皇的眼,亦不知這位禦醫此時露出這本事為的是什麼,更是不知這人該是聽著誰的號令……想想淑妃母所出的那位大哥,再過幾日便要同自己一處讀書的兩位弟弟,還有那位賢妃母如今所依仗的水汨,水泱覺著自己唇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了,若是現在還能尋到當年那位為他‘指點迷津’的和尚,他倒是要問問他那“無欲則剛”如何在紅塵中立足!

佛道故作高深之態,終究不過無用虛言。

及至昭陽殿,天邊最後一縷光亦散去,宮人穿梭來去點亮燭火,水泱莫名不喜那被燭光逼去角落的暗色,揮手讓福身行禮的侍從退下,揣著水郅為他修過的文章徑直往書房走去。

書房裏倒是燈火明亮,待他將文章謄寫完畢,手上竹毫剛剛擱置架上,就聞得何良的聲音:“殿下,張寧公公來了。”

“快請。”水泱起身繞過書案,眼神定在一跨進書房就向自己行禮的張寧手中的食盒上,皺起眉頭。

張寧瞧見水泱不知覺間皺成一團兒的臉,輕咳一聲,笑道:“殿下,皇上可是命奴才盯著煎了這藥給您送過來的。”

水泱歎口氣,邊示意何良接過食盒打開,邊對張寧道:“有勞張公公了。”嗅了下苦苦藥香,水泱仰頭將藥飲盡,就著侍從的手含了口清水漱口。

張寧見自己職責已盡,便提了空盒告退。

水泱也未留人,隻讓何良送了人去。

揮手讓捧著蜜餞的侍從退下,水泱立在書桌前瞧了會兒自己做的文章,又提筆改了幾處,方覺滿意。

轉回寢室,淨麵沐浴,更換衣衫,臥進寢帳,在床帳落下之前,這位大齊朝的第三位皇帝的太子麵上都掛著乖巧的淺笑,然待屋中燈暗人靜之後,原本閉眼的少年複又睜開眼,唇邊殘存的些微笑意立時散去。

麵色平靜的看著高高的帳頂,水泱忽然覺得這看了四五年的素淨帳頂也讓他心煩,索性翻身麵向床裏側身而臥,雖已漱口幾回,又用了蜜餞,今日這藥之苦卻久久不散,直苦到了心底,眉眼間強撐的驕傲陡然崩潰,整日的用藥,可他這身子仍是舊疾纏綿,不知是太醫學藝不精下藥不當,還是他果真如旁人所言是天生體弱!他知道他的皇父對他很好,可是,他的重要還是比不過皇父同樣在意的很多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