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與胤禔昔年皆是珍玩古器中養出來的,鑒賞眼力與品評自是不凡,今日出門本就是為了蹉跎時光,與薛徽論起鑒古來並無拘束,竟十分投契,直到侍從來請用膳,方才意猶未盡的收了話。
受了贈禮,辭了餐食,胤礽與胤禔等車離去,薛徽目送馬車離去,轉身回了後堂。
鋪子二掌櫃瞅了眼一旁默不作聲的掌櫃,開口向薛徽道:“老爺,賈家那位小爺性子孤拐,您何苦委屈您和少爺?”
“主子行事,幾時需得你明白了?”薛徽這幾日在鋪子裏挺多這些個為他‘鳴不平’的話,他知道他妻子薛王氏往商鋪裏塞了些人,當時隻道人皆有私心,且夫妻一體,自家事也該叫人知道一些,沒想到,這十來年過去,薛王氏倒是處處插手,攏了好些人。一仆既可二主,想來三姓家奴也是可能,看來他得好好梳理梳理自家商鋪,別有一日步了賈家後塵。
處置一個鋪子的二掌櫃還不需要薛徽親自動手,遞了個眼色給一旁的掌櫃,薛徽負手入了後堂,正瞧見薛蟠拿著案上點翠金釵打量,蹙起的眉頭立時鬆了,今日他送給那兩小兒的物件兒不過是千八百的銀子,若是他的兒子當真因此而上了正道,再送人一座金山,他也是願意的。
薛蟠身為金陵商道執牛耳者獨子,自小在錦繡堆中長大,人和物自然都是見慣了最好的,隻是平日裏得見的多是商道眾人,常為人所奉承,自覺飄飄然,雖有外出讀書,也不是不羨慕如他堂弟一般龍章鳳姿的人物,隻是那些人常常瞧他不起,他也不願弱了氣勢,偏他在讀書一道上實無天分,心神鬱鬱,有得慈母溺愛,便一路往紈絝路上行去。
他初見賈家三位公子與周姓公子的時候,並不喜歡那四人,那一日他也隻打量那四人容色,未有聽人言語。今日再度同室而坐,那賈家瑾安竟會在言談間隙顧及他的好奇,著實叫他有受寵若驚之感,餘下便是羞慚,三人之中他年紀最長,若說學問不如人也就罷了,這玩賞一道也比不過,實在是——
見薛徽進了來,薛蟠放下手中物什,起身道:“父親,兒子不想上學堂了,想跟著您學這些金石鑒古的本事。”
哎,怎麼這孩子就是不能如他所想的上進呢?不過,好歹是想學東西了,是好事,凡事總要徐徐圖之。薛徽緩了口氣,誘哄道:“叫你上學堂,不過是為的識些個字,知禮律立身,金石鑒古這些你若喜歡,為父自然教你,隻是,這想學什麼都得受得了苦。”
薛蟠此時正在興頭上,信誓旦旦道:“兒子省的,必不叫父親失望。”
胤禔盤坐在車上,瞧著對麵的胤礽,低聲道:“你今日怎麼待薛蟠那般寬和?”
“我當初也很討厭王仁。”胤礽單手托腮,道,“我現在還是不喜歡王仁,我也不喜歡薛蟠,但是我更不喜歡他們被其親長視作無用之輩。”
胤礽這話說的客氣,王仁與薛蟠這兩個在旁人眼中豈止是無用之輩?小小年紀不知由何人攛掇著知道些風月之事,似有耽於其中之嫌,眼睛看人都不是清明的,頗招人嫌。這也是胤禔生出疑惑的緣故。昔年胤礽容貌出眾,那些個不學無術的八旗子弟張狂至極,在上書房裏都敢拿坊間之詞竊竊而言,胤礽那一手可謂出神入化的鞭法就是那時候練出來的。
按說胤礽該是十分不喜王薛二人,現下看來,他弟弟更厭惡的還是為人親長對後輩的舍棄。胤禔也托了臉頰思量,古語有雲:“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所以說,為人親長,見子輩不肖,旁人皆可擯棄不屑,唯有父母、師者,無這資格!無論是樹,還是花,都需得修剪,修殘了,養廢了,該當同罪論處!
“但是這薛家的當家太太,可是賈政之妻的同胞妹妹。”胤禔隨口提醒人一句,養虎為患的事兒,做一次可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