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從京城,到關外新開的荒地,需要倒多少次車、馬、船?經多少人幫手,才能將這中間的行蹤全部掩去?
李之戎知道。
蘇媽媽一次不經意的失手,李之戎的坐騎擾雲從馬廄逃出直奔城郊栓著它多日未見的愛侶的蓮池小院,載著李之戎在全城封鎖前離開京城;
衛太後一次恰到好處憐憫,足夠她從上皇那裏保下李之戎的性命並將他偷送出宮;
謝道才一次心甘情願的贖罪,讓城東北運河渡口以東三十裏處多了一條船;
黛玉的孝敬之心,讓李之戎手裏攥了她陪嫁中一個在東北的莊子——黛玉手下有數十個田莊,獨這一個是新添的,還未過戶,李之戎隻是稍微用了些言語的技巧,黛玉就主動將它送到了李之戎手裏;
忠順王不忍兩位兄長陷入千夫所指的困境而坐做下的決定,能給李之戎的一切動作都帶上遮掩;
而在東北打了一路的穆子延的存心相幫,帶給他一份路引,一份戶籍憑證,可以保證他順利出海,由東海北上至千裏外的望津渡。
沒有偶然,沒有慨然,沒有必然,隻要細心謀劃,他總有法子逃出囚籠,並且,不留任何痕跡。
二
李鳳清在宣政殿等著回來吃晚膳的人等了足足兩個時辰,才等到慈寧宮的消息。
德貴回來報信的時候整個人抖得要散架了一般。
“你確定,是賜死了?”李鳳清的聲音溫和中帶笑。
“小的不確定,要不,要不小的再去探探?”德貴深知李之戎沒了,他、義正……凡是跟李之戎的人都落不了好,就算有李之戎留下的求情的書信也落不得好,隻怕那信拿出來比不拿的還慘,李鳳清可以不殺他們,但是誰說活著就一定比死了好?
“你怕什麼,我又不怪你。死了就死了。死了,更好。”李鳳清不怒反笑。
死了更好,世上從此再無李之戎。
德貴抽搐了一下,又聽他道:“知道如何對外說嗎?”
“奴才愚鈍,請陛下降罪。”
“就帶個話給主審此事的穆子延,就說朕唯一的兄長,是被齊王謀害的。齊王於謀反之外,再加此條罪名,依法從嚴處置,朕不過問。按律,齊王的行為將累及出嫁女,惠公主必然要廢除封號、貶為平民、逐出羌戎宮廷,那麼將南安王胞妹岫雲郡主嫁與羌戎世子為世子妃,接不言侄女兒回來,朕養她一輩子。說起來上皇近日因為子嗣不孝的緣故動了幾回肝火,隻怕身上不好需要要養養,朕記得母後的蓉陵附近有家寺院——對,是濟懸寺,濟懸寺的齋菜很好,就請上皇去濟懸寺吃幾天齋罷。”
李鳳清一長串安排有條不紊,絲毫不見慌亂,德貴擦了擦腦門上的冷汗,懷著撿回一條小命的心情,與等候李鳳清旨意的才俊、義正等人齊齊領命道:“是。”
三
齊王因謀反下獄,在過堂時突然攻擊證人至證人枉死,依國法處斬,並連坐其妻族、子女、出嫁女。其母孝貞貴妃以謀逆故挫骨揚灰,其子、未嫁女斬,其出嫁女惠公主削其封號,遣返回京。
被齊王謀害的證人李之戎,洗去了一切罪名。忠順王、林如海、謝道才等等諸位清流重臣搜集的證據證明他在二十三年前明親王謀逆案中被誣陷下獄,其為人耿直忠義,不當背負謀逆的惡名,故李鳳清恢複其爵位、名義,以最高規格的禮儀設靈堂供人祭奠,隨後停靈宮中。因宮中除了椒房殿外,其他宮殿均有人居住,因此李鳳清大手一揮:停靈椒房殿後殿,然後椒房殿繼續封宮。至於停靈多久,李鳳清沒說,也沒人敢問。
李之戎的侍從、丫鬟、婆子全部被李鳳清接到了宮裏,就放在宣政殿裏伺候。
去往羌戎接李不言的車隊已經啟程,羌戎世子倒也有趣,他不肯休棄李不言,於是放棄了羌戎王位,隨李不言一同上路,入朝為質。羌戎另立世子,迎岫雲郡主為世子妃。
然後就沒有其他的事了,李鳳清收拾齊王黨羽,京城勢力重新洗牌。最後一家不識趣的齊王黨羽被李鳳清下旨抄家後,李鳳清的私帑國庫前所未有地充盈,充盈得幾乎要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