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一(1 / 2)

可笑可笑真可笑!梅姨要出國了。

梅姨到美國,不像你去講學,也不像別人去留學,她是去結婚的。去美國結婚的人也很多,不過對梅姨說,真像太陽從西邊出來一樣奇特。

梅姨長得就很奇特,我好像不記得她年輕過,一直那麼瘦瘦幹幹的,表情總是好嚴肅,我從小就怕她,也討厭她,為了你,我更恨她,我家的事她樣樣都幹涉。媽媽常說梅姨可憐,守寡多年,又沒有兒女,媽媽說如果多一個孩子就送給梅姨,她有什麼可憐的?每天嘰嘰呱呱有說不完的話,見了誰都想教訓人家。反正她不論怎麼樣我都不同情她。

梅姨常過來,媽媽也常過去,可是我一點也不知道她要到美國的消息。媽媽告訴我她已經辦好簽證下星期就走時,我真的好驚奇!尤其因為她去結婚。媽媽說那個男人很早很早就和梅姨認識,二十年以前到美國去發展,現在開一家餐館,去年有朋友回國,探聽到梅姨的下落,兩人開始通信,他寄來機票請梅姨去美國遊曆,實際是希望她去結婚的。梅姨已經著手把這邊的一切告一個段落,房子連家具出租,東西賣的賣,送的送,帶的帶,其餘的寄存。這樣前麵有路可以走,走不通還有一個退步,梅姨對外說是去旅行,等到兩人見了麵以後合意就留下,大概像普通那樣在國內的報紙上登上結婚啟示作個交代,不合意再回來,表麵不受什麼影響。梅姨一生精明,打的算盤都很如意,不知道這件事這樣處理順不順利?

媽媽談梅姨的時候,我除了驚奇,隻冒出一句話,讓梅姨把我帶走吧!媽媽驚奇了,聲音仍然很柔和,把你帶走作什麼?她問我的時候眼睛望著我,幸虧她的眼睛不是X光,要不然就會望見我滿腦子都裝的是你的影子。我答不出話了,隻有順口說我去讀書。媽媽說如果你真想讀書,在這裏一樣可以讀。我說這裏沒有好學校。媽媽是媽媽,不是梅姨,換上梅姨聽了這種話我就慘了!她一定會不留情麵對我說不是沒有好學校,是你進不去。媽媽不這樣逼我,她隻說不是直係親屬,梅姨怎麼帶走你?我說媽,你也到美國結婚吧!媽媽笑了一下,隻為你想到美國嗎?媽媽笑得很淡,可是很深。我低下頭沒有看她,我可以猜到存在她心裏的話,我和媽媽的想法本來完全兩樣,可是現在是一樣的,她也在想你。

我知道我又在做夢了,平常我想你,聽見有人去美國我更想你,明知不可能,可是我也希望能出去。萬一我也有機會,事先我不會告訴你,我要悄悄飛到美國,悄悄去找你,你看見我的時候如果還像你往常那樣平平穩穩不動聲色嗎?我不信!你一定睜大眼睛,滿是驚奇的表情,第一句話就會衝出口問你怎麼來的?說不定你還以為自己在做夢。那時候該我穩住了,我會學貴婦那種溫和又高傲的微笑,我要用低沉的聲音說我來看你。這種態度隻能保持一分鍾,然後我就伸開胳膊瘋狂的把你抱住,我會笑,我也會痛哭;笑我重新看見你,哭你離開以後我受的苦。

找不著去路,我連梅姨也不如,梅姨又老又醜,還有一個正在等待她的男朋友,可是我有什麼?乏味的生活和一大堆無法完成的幻想。

數著給你寄信以後的日子,用五天寄到五天收到的時間計算,不夠十天我沒有勇氣去開信箱。

每次走過郵局,我都猶猶豫豫,想進去又不敢進去。就這麼苦苦等待著起碼還有希望,依靠很多回憶的夢把我們拉得很近。開一次空信箱,便損傷了多少感情,命運的悲慘部分擴大了,我感到我的生存失去了意義,你一點也不需要我,我最好能毀滅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