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2 / 2)

你看看表,路已走到盡頭,你說今天談得太多,回去吧!我說我的話還沒有談完呢!不管你答不答應,我就按著原路慢慢往回走著。你隻好跟在我旁邊,不知你為我不肯回去還是為你的過去懊惱,我可以聽出來你的語氣有一點不耐煩,你說你十二歲做的夢我已經知道了。我賭氣說以後的事你還不知道,你笑著哄我說以後你沒有考進這個中學,讀一個壞學校,功課壞了,身體也壞了。我說你的梅姨一定是個極不可愛的女人,她總罵你。梅姨怪媽媽太寵我,其實她錯了,媽媽最寵弟弟,她眼裏根本沒有我。你問弟弟是不是很乖?乖,我撇著嘴,滿心不服氣在讚美他,他又乖又用功,是媽媽的命根子。你打量著我下結論,這是你心裏不平衡。也許吧?我聽了並不生氣,接著對你說就因為不平衡,我才找精神出路的,我和媽媽公司的一個男同事談戀愛,而且打算和他私奔。你迷惑了,既然相愛可以光明正大結婚,何必私奔?因為他有太太。

路燈把你的臉色照得好嚴肅,你的聲音也很嚴肅,那就不應該了。我對你的說法不以為然,難道結了婚的人永遠沒有資格再談戀愛?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隻是說婚姻是有責任的。我哼了一聲,天下有幾個負責任的男人?我爸爸就沒有負我們的責任。你說孩子不了解大人的情形,最好不要隨便批評。我說我沒有要批評爸爸,我不過是想推翻你的話,哲學不是探討人生的嗎?聽你的語氣好像是個道學家。你說我不道學,但是我維護社會法則。我站住腳,望著你說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你也站住腳望著我說問吧!你愛不愛你的太太?愛,你回答得那麼安詳,安詳得讓我心裏發冷,而那時正是空氣燠悶的秋夜。我吸了一大口氣,繼續邁著慢步,如果是真愛另當別論,要不然可不可以再愛別人?你想了想才說這完全決定在各人的性格,以我來說極不願意製造痛苦和糾紛。我說沒有人願意製造,可是到時候就情不自禁了。很可能,你點點頭說你和那位先生怎麼結束的?公司把他調走了,我鬧了一次自殺。事過境遷,我談起來很輕鬆,但你聽起來倒有點沉重,你啊了一聲,半天才說值不得,自殺是愚蠢的事情。我說我不是為他自殺,為他真值不得,我為自己失去一場美夢。你說夢總是會失去的,越延長將來受的折磨越多。可能,我點點頭說,一個做慣夢的人就像賭徒非進賭場不可,沒有辦法停止做夢,何況說不定有夢會變成事實的一天呢?你說,希望可能變成事實,夢不可能。我想告訴你,你就是我的希望,但是我不敢說出口,因為我那時才認識你不久。以後等我敢對你說的時候,你並沒有接受,你把頭搖得好沉重,你仍然堅持著你的不可能,你說這種希望對你太早,對我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