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在1975年王朝聞已經完成了大部分初稿,但當時“紅”熱已開始降溫,人們的注意力大多轉移到了《水滸傳》上。然而,王朝聞對外界的事情並不是太關心,埋頭寫作的他認真起來簡直就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簡平見王朝聞對於寫作又重新燃起了鬥誌,既欣慰又擔心,在仔細閱讀這部專著以後,她鄭重其事地對王朝聞說道:“到目前為止,我們編輯部還沒有收到過一篇評論賈母的文章,也沒有從你那個角度評價王熙鳳的,顯然作者們都回避這樣的選題。為什麼?個中原因你應該看得出來。平心而論,你對《紅樓夢》的研究不同於索隱派和實證派,是有新見地的,特別是有助於擺脫當前泛濫的實用主義和形而上學的影響。可惜它生不逢時,這樣子出版是不可能的。即使為了你自己的晚年和全家人的平安,也不能拿出去發表,原稿也不要給任何人看。”王朝聞十分理解妻子此時此刻的心情,畢竟是相濡以沫的伴侶,一切都是為了他好,為了整個家好。對於妻子的意見,王朝聞沒有拒絕的理由。簡平知道王朝聞心裏其實是絕對不會讓步的,便打趣道:“許多年後如果仍不能出版,一定把原稿作為陪葬品讓你帶到棺材裏去。這不過是極而言之的悲觀說法,我相信將來它會有一天可以問世,毛主席不是說過‘人間正道是滄桑’嗎?”王朝聞也笑眯眯地向簡平保證,繼續寫作,不考慮發表的問題。

王朝聞如癡如醉地寫作《論鳳姐》一書,將寫作的核心主要放在了對鳳姐的性格特點的論述及其作為典型人物所具有的典型意義的探討上麵。王朝聞直截了當地指出,鳳姐是這部小說當中寫得最活的一個人物,充分體現了作者曹雪芹運用典型環境塑造典型人物的精湛技巧。對於鳳姐這個代表人物,王朝聞還進一步指出,王熙鳳“是一個可惡而又頗有魅力,有點像銀環蛇或山魈般的人物。”作為一個生活在趨於沒落的封建家族的典型人物,她的命運和整個時代的命運是緊密聯係在一起的。正因為這個不可抗拒的重要因素,使得王熙鳳這個人物本身就具有了錯綜複雜的代表性。他認為鳳姐這個人物的性格特征,無不體現著她所隸屬的階級的共有特征,也就是說王熙鳳雖然可以看作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但是她的身上充分體現了和她生活在同一個年代具有類似經曆的所有人具有的共性。因而,鳳姐既是一個矛盾的獨立體,又是一個時代的反映物。

王朝聞的《論鳳姐》一書通過對鳳姐這一人物形象全方位、多角度、深層次的研究,把《紅樓夢》這部中國小說史上的扛鼎之作,從思想性和藝術性這兩個角度出發,進行人物形象的解剖。他堅持以辯證方法剖析藝術形象,盡管這樣的方法在現在看來具有一定的局限性,這也直接導致了某些觀點略顯偏頗,難免有“左”的傾向。但正如作者在第一章中所說:“盡管我自己對於這部內容豐富的名著的認識,仍然處於非至上的和有限的認識過程,但是,大家把自己那不至上的、有限的認識成果公開出來,互相促進,對於研究工作的終極目的來說,也是不可缺少的。”毋庸置疑的是,《論鳳姐》從藝術鑒賞家的角度分析《紅樓夢》的表現手法,是一部難得的現實主義作品。著名國學大師啟功先生寫詩批駁《紅樓夢》研究中的一些不良現象之後,高度讚揚了王朝聞的《論鳳姐》:“有書《論鳳姐》,借讀陳一甄。鞭辟拈一針,觸透膚與肌。明珠孔九曲,貫串長青綠。青綠何能入,蚊子銜而馳。一日過幾曲,九折始可期,心深力不舍,一一皆吾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