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十分喜愛閱讀《紅樓夢》,他認為《紅樓夢》是在不計其數的中國古典小說中寫得最好的一部,甚至還說:“不讀五遍《紅樓夢》,沒必要發表評論。”1973年秋後,毛主席曾經號召全黨幹部閱讀《紅樓夢》。王朝聞也響應毛主席的號召,加入到了閱讀《紅樓夢》的大軍中來。認真的王朝聞甚至把當時可以搜集到的所有版本的《紅樓夢》都買回了家,而與之相關的一些紅樓資料也是盡收囊中。回到家之後,王朝聞挑燈夜讀,對這部曠世巨著重新進行了認真的研讀,對文本的藝術性和思想性又有了全新的認識和理解。在這樣的前提之下,王朝聞再次拿起了手中的筆,繼續進行理論工作,寫作《論鳳姐》一書。

王朝聞的這一舉動立即引起了一些知心朋友的關注。好友張凡夫來京看望他的時候,得知他在寫《紅樓夢》的讀書筆記,震驚不已,當即勸他快點放棄,擔心他再捅出什麼新漏子來。

王朝聞困惑不解:自己響應最高領導人的號召,相應地寫點讀書筆記難道也有錯嗎?老友見他“執迷不悟”,隻好不客氣地對他說:“你與別人不同,別人寫得,你寫不得。”可是,當時的王朝聞已經像一匹脫了韁的野馬,怎麼拽也拽不回來,全部的心思統統撲到了《論鳳姐》上麵,別人的話他都當成了耳旁風,左耳朵進右耳朵出。這時,寫作成了他的精神支柱,他似乎重新找到了生活的目標。他對自己的未來又充滿了無盡的幻想,他認為他的整個生活必將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個目標的確立,讓王朝聞整個人都煥然一新。精神的強大動力使得他天還沒亮就開始潛心寫作。濃茶和香煙成了他的最佳拍檔,他似乎又找回了“文革”前的狀態。但王朝聞也清楚地意識到,這個新任務在眼下隻是自己自娛自樂、自我排遣苦悶的一種方式。看著自己辛辛苦苦寫出來的書稿,王朝聞悲喜交加。

王朝聞坦承,自己喜歡讀《紅樓夢》,不隻著眼於它那巨大的曆史內容,主要目的是想了解它在藝術上的成就,從它怎樣再現彼時彼地的現實生活的方式方法中汲取藝術方麵的經驗,把它當作有利於再現此時此地生活的新的創作借鑒來讀的。他還在書稿的末尾比較詳細地陳述了此次寫作的主要目的:“在‘四人幫’法西斯文化專製主義統治的環境裏,我隻得通過對《紅樓夢》藝術的稱讚,發泄我對幫八股那些條條框框的不滿。”

“文革”對王朝聞造成的損失是不可估量的,對於他心理造成的陰影也是不可磨滅的。因而在這部專著中,王朝聞對於鳳姐的認識絕對不會僅僅停留在簡單的個人意義上麵,而是對其進行了更加深入、深刻的挖掘。在王朝聞的眼中,《紅樓夢》是一件不可多得的藝術品,而其中鳳姐這個人物形象又是這件藝術品之所以能成為藝術品的非常關鍵的一個因素。毫無疑問,王熙鳳是《紅樓夢》中一個非常典型的人物,“一雙丹鳳三角眼,兩彎柳葉吊梢眉,身量苗條,體格風騷,粉麵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啟笑先聞”的外貌描寫讓讀者留下較為深刻的印象,加上她精明能幹,掌管賈府上上下下,深得賈母和王夫人的信任,更是讓她地位特殊,在《紅樓夢》一書中占據了不少篇幅。然,她終卻落得個“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的下場,讓讀者直呼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王朝聞對於這個頗有個性的人物的研讀,著重論述曹雪芹如何塑造典型人物的方法這個問題。王朝聞認為:“不論從曆史科學還是從藝術科學的角度看鳳姐這樣的人物,她在《紅樓夢》裏的地位都是很重要的。”正是出於這個角度的考慮,王朝聞將讀《紅樓夢》的重點放在了王熙鳳這個人物上,決定“重點解剖這個比麻雀大得多的烏鴉”。王朝聞在選擇王熙鳳這個任務時認為,不論讀者是愛她還是恨她,鳳姐是全書中很引人注意、給人印象很深、代表趨於沒落的封建階級的一個典型人物。

對於鳳姐的陰狠毒辣,在《論鳳姐》一書中王朝聞是給予嚴厲批判的,並從鳳姐殺害賈瑞和尤二姐這兩件罪行中具體而細致地分析其殺人動機和目的。王朝聞說:“王熙鳳誘殺尤二姐,正如西門慶虐待李瓶兒,也是剝削階級的占有欲受到妨害的表現。”對於鳳姐誘殺賈瑞的動機,他則認為:“賈瑞和鳳姐之間,不存在政治的和經濟的矛盾,無非因為賈瑞這個‘想天鵝肉吃’的‘癩蛤蟆’,出於鳳姐意外,竟敢對她起這個念頭,”“這對於鳳姐這樣高貴的‘天鵝’,就是不可原諒的褻瀆……倘若可以說鳳姐和西門慶一樣有虐待狂,那麼,盡管鳳姐捉弄賈瑞和西門慶欺侮李瓶兒的具體動機很有差別,卻都不過是剝削階級把它的占有欲看得高於一切的具體表現。”“盡管作者不是自覺地向讀者揭示地主階級的醜惡靈魂,但鳳姐的意誌、意識和願望的階級實質被作者揭示得十分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