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9月,王朝聞出版了又一本論文集《一以當十》。這是他把1957年1月至1959年7月期間發表的總計37篇論文以及1955年的1篇論文結集而成的。他從藝術欣賞的角度出發,探討了藝術與社會生活的聯係、區別以及藝術的獨創性,並且通過對古今中外的美術、文學、戲劇、舞蹈等名作的具體而又生動的分析,闡明了藝術創作與藝術鑒賞的關係與規律。
王朝聞說:“一不等於十,一不能代替十;一以當十是相對的。這一個可以代表其他,卻不是代替其他。他可以和千千萬萬的人相似,卻不相同。”顯而易見,這是王朝聞認識生活的一個必然結果,也可以看作是他再次認識生活、重新感悟生活的出發點。在他看來,飽含概括性的藝術形象絕對不是簡單意義上的抽象的符號,而是那些可以使得欣賞者舉一反三的栩栩如生的形象。這就是王朝聞所說的“一以當十”的典型化。通過上述的簡要概括,不難發現王朝聞的典型論和一般典型論具有明顯的差異,它們的不同之處主要在於:他不僅僅隻從客觀事物的典型性來看典型,而是從藝術家自身所帶有的主觀作用來對待典型;不僅單方麵地從藝術形象自身來分析,而且還從觀眾的層麵出發,通過觀眾的共鳴性反映出來的表現作更加深入的分析。
在20世紀50年代,整個中國美術界強調藝術麵向生活、深入生活、再現生活,隨之也相應地產生了與之相關的一係列問題。很多美術家為了響應上麵的號召,直接將生活原封不動搬進了畫麵,直接不作任何修改地在畫麵中闡述故事、說明道理、宣傳政治口號。顯然,這是與現實生活背道而馳的。有些美術家在思考主題性創作的過程中,拋棄了藝術意蘊的衡量標準,直接以主題的大小及政治性作為其衡量藝術作品的重要標準。這一本末倒置現象的出現,引起了王朝聞的密切關注。他在不停地思考一個問題,即如何區別藝術和生活。於是,王朝聞用“一以當十”概括藝術對於生活的單純化、典型性的創造作用。他說:“藝術,特別是造型藝術,隻能從生活的某一側麵而不是從生活的一切側麵來再現現實。”“藝術家難做的原因之一,就在於能不能在認識生活時,發現事物的內在意義,形成新穎的主題;能不能為了適應新穎的主題,選擇最富於代表性的現象,契合特定藝術樣式,塑造不落俗套的形象,典型形象。”王朝聞從自身欣賞藝術的經驗出發,將藝術和創造完美地結合在了一起,繼續對其作更加深刻的研究。他特別強調了從生活的其中一個側麵,而不是從生活的所有側麵來再現現實的表達方式,鮮明而不留餘地地批評了人們在創作中隻注重共性而忽略了個性,尤其是對於典型性的錯誤理解。他明確指出:作為藝術現象的藝術,是生活實際的反映,也是藝術家的勞動和欣賞者的需要的表現。隻有聯係欣賞者的需要和影響,才能判斷藝術思想和技巧的高低。藝術家的本領之一在於適應廣大欣賞者的生活經驗、情緒記憶、欣賞要求、習慣、理想和願望,塑造出容易了解,同時又能夠喚起相應的“再創造”和“再評價”的心理活動的形象,讓人們獲得審美享受,受到健康的思想感情的影響。
王朝聞在《欣賞,“再創造”》、《適應了征服》等幾篇論述創作與欣賞的文章當中,著重論述了兩者的辯證關係。他認為藝術創作的重要特征是由複雜到單純的轉化。單純化的藝術形象來自生活,和生活本身可以有很大的區別。與此同時,王朝聞進一步指出,典型的形象總是比生活現象單純。要求創作裏的形象和素材一樣複雜難免會取消藝術。對於藝術欣賞,王朝聞提出了獨樹一幟的觀點:藝術欣賞的特點,其實不過是借有限的卻也就是有力的誘導物,讓欣賞者利用他們的那些和特定的藝術形象有聯係的生活經驗,發揮想象,接受以至“豐富”或“提煉”既成的藝術形象。無形的音樂是給人聽的,可是聽音樂的人能夠覺得看見了其實不在眼前的什麼。有形的繪畫是給人看的,可是,例如畫出了洶湧的水勢的遙遠的“水圖”,能夠使人覺得仿佛聽見了什麼,這就是“再創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