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一片安靜。

“起來吧。”半晌,盈國夫人的聲音輕輕傳來,含了絲恍不可見的歎息。

葉絢站起身來,半低了頭,靜靜地等著。

盈國夫人的名號,她是聽過的。曾經,和浩天大帝齊名,響徹鄰國軍營的那位大玥奇女子,竟然就是眼前這個保養很好,舉止大方得體,笑容溫文爾雅的女子嗎?

“你聽說過本宮?”盈國夫人淡淡道。

葉絢輕點了點頭:“夫人的名號,誰人不知?誰人不敬?”

“過去的事,不提也罷。”盈國夫人卻輕歎了口氣,“既然你是才知道本宮身份的,那本宮倒是頗為好奇,你一見了本宮,便直呼娘娘,又是何故?”

“夫人衣著雖然樸素,卻做工非凡,不是民間之物。另外娘娘雖然沒有刻意流露,然而您的麵容舉止,卻有股無比的尊貴。因此民女將夫人誤以為是宮內的哪位太妃了。”葉絢頓了頓,心裏有些不安。

她初一見了盈國夫人,便看出了她的氣度不凡,及至見了她腳上的那雙禦用錦緞繡鞋,便自以為是地認定她是宮裏先皇的妃子。可是如今細一想來,卻很不可靠,畢竟她對浩天帝的了解,僅限於坊間傳說那些歌功頌德之辭,至於後宮的狀況,卻是無人膽敢議論的。所以,她其實連先帝是否留有太妃在世,尚不清楚,更遑論其他?

看來資料收集得還遠遠不夠啊!這次的準備實在是太過欠缺了!

葉絢在心裏暗暗搖頭,警示著自己萬不可放鬆警惕!畢竟這裏,比現世那不見硝煙的戰場,還要冷酷得多。

正思索間,盈國夫人已經開口,倒是沒再繼續追究之前的問題——

“本宮聽玥兒提起過,你不僅舞藝驚絕,歌喉亦是不俗,不若今日就為本宮清唱一曲吧?”

“回娘娘,民女的歌喉其實不過中下,那日宮中獻藝,靠的,乃是徐徐清風作陪,輕音絲樂為襯,方得入耳。娘娘萬金之軀,民女實在無顏獻唱。”葉絢的頭壓得更低了,長長的流海低垂眼前,讓人看不清其中的神色。

“是嗎?魅姬倒是謙虛。”盈國夫人道。

宮玨玥張了張口,正要說話,卻忽然發現了什麼似的,大步走向葉絢,忽然俯下身去,一伸手,將葉絢的衣袖提了起來。

“這是……紫玉簫!”她驚訝地搶過葉絢袖中的東西,高聲道。

葉絢依舊低著頭,不為人見的嘴角,卻微微勾起了一絲弧度。

“紫玉簫?玥兒,你拿過來我看。”盈國夫人道。

宮玨玥立刻將手裏尺餘長的東西遞給了盈國夫人:“姑媽,您看,可不就是皇兄最寶貝的紫玉簫。”

“真是!”盈國夫人端詳著手裏的玉簫,又抬頭看了眼葉絢,“這是怎麼回事?”

“回盈國夫人的話,”葉絢道,心裏暗暗覺得如此說話,實在別扭,不過……微一低頭,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陛下,您的禮物,我就好好利用了,這也算是您的回報了吧,“這是前次在宮中得沐隆恩,與陛下私自相處之時,皇上所賜。因為不合宮中規矩,所以陛下曾令不得宣揚。”

“你說什麼!這……這怎麼可能!”宮玨玥驚訝得語氣都有些不連貫了,“你與皇兄相……相處不過一刻鍾罷了,怎麼……怎麼可能……”

“大玥公主若是不信,內廷應有記錄,殿下可以去查閱。”葉絢道,語氣平淡,並無絲毫炫耀之意,聽在宮玨玥的耳中,卻意味不明。

盈國夫人將端詳的目光從玉簫上,轉移至麵前的女子身上,終於開始認真地打量起她來。

麵上厚厚的脂粉,遮住了她原本的容貌。觸目所見的,隻有歡場女子慣有的濃妝豔抹。然而,卻很特別。

柳葉眉,櫻桃口,紅酥手,小蠻腰。

這是幾乎所有的男人都認可的美,也是所有女人所追求的妝容。

可是麵前的女子,卻大膽地告訴了所有人她的不屑。

用她的行動。

潔淨的臉上,沒有搽胭脂,沒有抹腮紅,就那樣素著大半個麵頰,露出她天然白晰的皮膚。

而眉尖眼角,卻以濃重的黑色,加以渲染,眼角上吊,眉尖上翹。這樣別致的眼妝使得她不論是眼眸低垂,還是媚色惑人,都有種別樣的風情。

配以現下並無絲毫披蓋的,機會半裸著的紗質長裙,可說混身上下無一不大膽而媚態。

“偏偏,生了那樣一雙眼睛。”

盈國夫人的目光,最終回到了葉絢的眼睛上。

雙目微眯,她輕輕一笑——

魅姬啊魅姬,縱使你瞞得過世人,騙得了天下,可你的眼眸深處那一絲深沉,我卻是絕計不會看漏的。

“眼睛?什麼眼睛?……”耳邊攸地傳來宮玨玥的聲音,盈國夫人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原來方才心中所想,竟然無意識地說了出來!

“姑媽說什麼哪?我怎麼聽不懂?”

“沒什麼。”盈國夫人起身走了過去,親手將玉簫遞到葉絢手中,輕笑道,“這玉簫既然是皇上所賞,魅姬可就要好好收著,切莫大意了。須知既然是禦賜之物,縱是一草一木,亦是珍貴萬分,略有差池,可都是不小的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