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屋的箱籠,盡數敞開著,金銀玉器,珍珠翡翠,字畫古玩,綾羅綢緞,在屋子裏碩大的幾顆夜明珠的照耀下,仿佛要閃花人的眼睛。
葉絢麵上含笑,走過去一一巡視著這可能即將屬於自己的財富,耳邊,是那個婉轉清幽的嗓音:“隻要你點頭,這些,全都是你的了。”
葉絢輕輕拾起一串珍珠項鏈,忽然想起前世曾經見過許多許多次的場景——
“要多少錢才肯離開他?隻要你開個價,沒有我拿不出的!你要的,不就是錢嗎?”
“嗬嗬……”一串清脆的笑聲終於抑製不住,輕輕滑出了口中,葉絢笑得直發抖,笑得項鏈都拿不住,跌落進箱中,發出悅耳的聲音。
她笑著,笑著,終於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怎麼,不夠嗎?”那端莊淑儀的女子耐心良好地等葉絢住了口,方淡淡道,“除此之外,你還要什麼,盡管說來。隻要你開個價……”
“娘娘不用再說了。”葉絢連忙開口,怕讓那高貴的女子說完她即將要說的話,自己會再次失笑出聲,“這些東西,民女就是跳十世的舞,也賺不來了。”
“你明白就好!那麼,我想你知道該怎麼做了。”那女子淡淡道,即使認定目的已經達到,麵上的表情卻沒有絲毫變化——即沒有放大,也沒有消失,始終是那樣淡淡的,清雅的,微笑著。
葉絢搖搖頭,將目光從那仿佛刻上去的賢雅的笑容上移開:“我想,娘娘誤會民女的意思了。”
“哦?”那座上的女子挑挑了眉,麵色不變。
葉絢指了指那些價值不匪的箱子:“民女的意思是,這些東西的價值,民女已經清楚了。可是娘娘,民女雖然是個賣藝的,身份在娘娘眼中至低至賤,但民女,卻也知道一句話。”
“什麼話?”
“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葉絢抬起頭來看著座上的女子,淡淡的,一字一字道。
那女子微愣,隨即開口,聲音如珠清脆:“沒想到魅姬雖是舞女,竟也是個飽讀詩書之人。是本宮低估你了。”
“娘娘過譽了。不過看過兩三本冊子而已,談不上‘飽讀’二字。”葉絢低了低頭,淡淡道。
“可是……”那女子話鋒一轉,又道,“讀聖賢書,為的是明禮守儀,行為時不失分寸,做人才不會寡廉鮮恥。魅姬你既已入了青樓這個行當,又怎麼談得上一個‘道’字呢?”
葉絢微愣,隨即“霍”地抬起頭來,看著那座上依舊麵帶從容微笑,端莊大方地看著自己的女人。
清亮的光線下,她有著一副姣好的麵容——歲月在她的臉上似乎沒有留下什麼痕跡,柳葉眉,櫻桃口,仿佛是古典美女的真實寫照般,端坐在那裏。她的臉上帶著長年居於高位者的從容和尊貴,口中吐出的,卻字字如針,直插人心。
“魅姬怎麼不說話了?”她任由葉絢這樣直直地看著,過了半晌,方開口道,“莫非是覺得本宮的話,說錯了麼?”
說著,她輕淺一笑,高貴,典雅,美得不可方物。
“是。”葉絢看著她,冷冷道。
女子的笑容瞬間一滯,隨即便恢複了從容:“你說什麼?”
“我說,‘是’。娘娘的話,確是錯了。”葉絢閉了閉眼,沒有理會那女子身後兩民侍女打扮的人的低喝——“放肆!”,而是續道,“在娘娘的眼裏,賣藝和賣身,或許並無什麼太大的差別——不,應該說,在娘娘的眼裏,世上除了皇族之外的所有人,恐怕都是一樣的——可是在民女的心裏,其間的差別,又豈足為外人道哉!”
“好放肆的丫頭!你可知道,你現在在同誰說話!”那女子鳳目微眯,聲音依舊清脆,卻不再悅耳。
“娘娘的身份,民女不知。不過看娘娘的衣著談吐,民女大膽猜測,必是地位非凡的皇家之人。可是……”葉絢見那女子麵色微和,便低了低頭,隨意又道,“可是民女也知道,我大玥皇帝,乃是千古少有的明君。自陛下登基以來,政通律明,上下皆讚,饒是如此,浩天大帝依然平和待人,鮮少以身份相逼。大玥的皇帝尚且如此,那麼我朝其他皇族,也必定不會做出那等以權壓人之類的無謂之事。”
“好個不識好歹的賤民!娘娘以禮相待,那是對你的抬舉,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幾乎異口同聲地,那兩個侍女裝扮的姑娘厲喝道。
葉絢看了兩人一眼:“賤民?據我所知,自我朝浩天帝登基之後,首先便更改律例,廢除了前朝的五等十三製吧?其中的第二條,不知是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