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五會念佛法門的法照,則專批禪宗“不立文字”之說。法照以念佛三昧為無上深妙之禪門,極力批評禪徒不拜佛,不立文字,以音聲語言是執相,自舍萬善諸行而住於空見。
法照先引經文,以申佛事不離語言文字之道。如《法事儀讚序》雲:“念佛三昧是真無上深妙禪門。彌陀法王四十八願,以名號為佛事。”又《華嚴經》說:“一切諸佛,無上菩提,皆不離念佛念法念僧而生。”
接著羅列禪徒邪見: 當今學者斥佛之像容為有相,貶佛之經教為文字,唯說無色而舍真色,唯論無聲以厭梵聲。
法照很聰明地按《金剛般若經》“所言法相者,如來說即非法相,是名法相”之邏輯,發揮道: 念則無念,不二之門;聲即無聲,是第一義。終日念佛,恒順真性;終日願生,常愜妙理。若能如此發心,成佛不難!
最後他借《觀佛三昧經》中佛對父王之說,警告禪徒: 若離念求無念,離生求無生,離相求法身,離文字求解脫,是住斷滅見,謗佛毀經,成破法之惡業,墮無間地獄。
飛錫的《念佛三昧寶王論》則發揮中國佛教最為注重的中道觀,重新詮釋禪宗的思想,達到宣傳淨土的目的。
禪宗中人非議淨土說: 於此世念他力佛,生他方世界,執著有為虛偽之相,不合無為真實之旨。飛錫答曰: 一切有為即是無為,一切內外即非內外,於有不是實有,於無不是實無。有為是虛,舍之而道業不成,無為是實,取之則智慧不朗。所以經中說: 厭離有為功德是為魔業,樂著無為功德亦為魔業。
又禪宗中人說: 是心是佛,是心作佛。何用遠念他方之彌陀,遙求西方之極樂?飛錫說: 此亦為大謬見。正由念佛,彼佛即由心想生而名是心是佛。若不念佛,不名是心是佛。
飛錫由此得已重新詮釋經典,以斥禪徒之“空”:
《楞伽》、《密嚴經》皆曰:“寧起有見如須彌”者,謂信有因果,存想念佛,生極樂淨國,故雲寧起有也。“不起空見如芥子”者,謂撥無因果,謗於念佛,生阿鼻獄,故雲不起空也。
大行門人道鏡、善道共集的《念佛鏡》,專列“第十釋眾疑惑門”分別對三階門、彌勒門、坐禪門、講說門、戒律門、六度門展開討論。分別就難易、遲速、功德多少、虛實一一對比。其中對坐禪門的批評:
問:“念阿彌陀佛,何如坐禪看心,作無生觀?”
答:“念阿彌陀佛往生淨土,速成佛果,勝於無生觀門百千萬倍……法華經雲:‘大通智勝佛,大劫坐道場,佛法不現前,不得成佛道。’不現前者,即是無生,既是十劫不得成佛,故知成佛遲。如念佛遲則七日, 疾則一日,速生淨土,即是八地以上菩薩,何以故?乘佛願力故。”
問:“念佛往生,得何果報?無生觀成,得何果報?二種何者為勝?”
答:“念佛往生,得三十二相,具六神通,長生不老,超過三界……無生觀成,生長壽天,經八萬大劫,還墮惡道;無生觀萬中無一得成就者,為不時宜;假令得成生長壽天,不出三界。”
不管其理由是否充足,“無生”、“看心”,乃是禪宗東山門下所共奉之法門。而今《念佛鏡》第一個公開點名批評之,其象征意義,遠勝其具體所說。
上述種種對禪宗的批評,值得注意的共同點在於: 它們並不否定禪宗,隻是批評禪宗宗風中“走極端”的部分,特別是集中於對禪宗否定念佛法門之反擊。其基調是禪宗對傳統佛法否定過頭,得了“空”病“虛”疾,唯有以淨土念佛之“實”以救之,方有真正的佛法。
中晚唐淨土大德的這種立場,客觀地反映了當時中國佛教舞台上禪淨二宗地位和力量的對比。所以,一旦禪宗發現自己走得太遠,激流勇退,回歸傳統時,淨土所開的藥方現成就在,一拍即合,禪淨合一的曆史潮流緣此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