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八 高城望斷(2 / 2)

中央的須彌山王嗬

請你堅定地聳立著!

日月繞著你轉

方向肯定不會走錯

倉央嘉措的這首詩意義深刻,固然表達了對佛法的堅定不渝,也暗示了對愛情的忠貞不渝,似乎是以詩達情,告訴瑪吉阿米,對她的心就像須彌山一樣堅定,絕不改變。

至於這首“具誓護法金剛,坐在十地法界,你若有神通法力,請把佛教的敵人消滅”,我反複讀過之後,覺得這也是倉央嘉措焦灼反複心態的一個印證,他想虔心向佛,但愛情這個魔咒卻時時在發揮作用,讓他輾轉反側,放手不得。無奈之餘,隻好求助於護法金剛:你若有神通法力,請把佛教的敵人消滅!這種憂柔的心情,堪比那首“安得世間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了。

隻可惜,心魔由心而生,非心不能滅,護法縱有萬般本事,也隻能修行者自己堪破,方能放下。

這些詩很快被拿到了桑結嘉措的手中,桑結嘉措仔細地吟讀了兩遍之後,就皺起了眉頭,隻告訴其他的喇嘛,更要看嚴他們的佛爺,決不允許走出布達拉宮半步。

又回到了以前被囚禁的日子,那時,身體是自由的,但心被牢牢地鎖住了,現在,心出來了,身體又被鎖住了。

拉薩的冬天幾乎無雪,天氣隻是幹燥的冷淡。昏色的天空偶爾有寒鴉飛過,引得出來散步的倉央嘉措久久佇視,身後的小喇嘛一直緊張地跟在身後。他在計算著範圍,按照第巴的指示,佛爺散步的範圍不能出宮門五百米。

倉央嘉措站在高高的石階上,遠眺著布達拉宮廣場,冬天的下午,廣場上綽約著朝拜者的人影,那裏會有瑪吉阿米麼?他費力地看,卻始終找尋不到。她在哪啊,不管她在哪裏,我知道,她一定如我般刻骨銘心地在想念,日以繼夜,容顏如落花般黯淡憔悴,直至這思念化落成灰。念及此處,他心痛得無以複加,幾乎就要衝下石階,飛奔著與情人相會。可是不能,在他的腳下,延伸著九百多級石階,每一級都如一道鎖鏈,纏扯著他,依附著他,你不能走,你是這宮裏的魂魄,生應在這裏,死亦不能離去。他幾乎要狂吼出來,如困獸一樣,幹嚎著,碰撞著,對著這宮牆,這石階,這囚禁他的工具,然滿身是血依然找不到出路。

身旁的小喇嘛擔心地看著他,佛爺雖默默無語,但是他不無驚恐地發現,他慘白的臉色忽然變得鐵青,之前黯淡的眼神忽然透射出憤怒的光芒。這個冬天,怎地如此清冷呢?

此刻,在紅宮的一扇窗戶背後,一雙不安的眼睛也在關注著倉央嘉措。他就是第巴桑結嘉措。從他把倉央嘉措從瑪吉阿米的家裏押回來,已經三月有餘。泛布在拉薩的流言蜚語暫時平息了,拉藏汗方麵也沒有讓人不安的舉動了。一切似乎僅在掌握了。然而,隻有他自己才知道,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就像一個炸藥桶,他低低的喘息裏都帶著濃濃的火藥味,一切都在暗示著一個結果,早晚有一天,或許,這一天很快會到來,他會爆發,一直到把一切都破壞殆盡。

而桑結嘉措要做的,就是盡一切力量平息這場還未到來的災難。

倉央嘉措走進來了,他並不去看身邊的桑結嘉措,而是徑自走到自己的寶座邊,斜倚著不說話。桑結嘉措並不在意,他似在自言自語,又似在問左右:“佛爺入宮多少年了?”馬上有人走上來:“已經五年了。”桑結嘉措直視著倉央嘉措:“也就是說,您已經年滿二十周歲,應該受比丘戒了。”倉央嘉措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