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雲中天女下蓬萊 悲歌笑唱金蓮開(2 / 3)

那女子話一出口,周圍立刻響起了一片附和之聲。如今太子和宇恒,兩個在夏國舉足輕重的人物,竟然都娶了雲國女子為妃,也難怪這些夏國貴族千金心有不平。

宴席之上,讓堂堂一國公主如歌舞伎一般當眾獻舞,根本就是存心羞辱。而那夏國皇帝皇甫毅,礙於眾人強力要求,捋了捋下頜髭須,竟應允下來。雲箏是如假包換的大雲公主,真真正正的金枝玉葉,根本不是什麼皇帝義女,自小就被雲皇眾人當仙女般寵著捧著,何曾受過這等委屈。

當年她一曲鳳凰於飛確是名動都華,但真正見過的,卻隻有為數不多的親近之人。如今要讓她在這大殿上屈尊獻舞,實在是強人所難。依著雲箏那高傲的性子,怎肯輕易就範,隻怕這宴席上是要生風波了。

回望雲箏,果然已經是柳眉輕蹙,盈盈一雙橫波目,此時正泛起些許淚光。一旁若楓鳳眼微眯,緊抿薄唇,極力保持鎮定地持著杯盞,雙手骨節已經因為用力而吱吱作響。

我怎會不知那是他怒極的征兆。在他將手中杯盞捏碎前,我快步越眾而出,行至雲箏麵前,故作親熱地執起她雙手,轉頭向夏皇道:“皇上,臣媳亦是雲國人,也曾跟隨太子妃習得些雲國歌舞,今日夫君身體康複,洛瑤得封王妃,因而臣媳也鬥膽獻醜,願與沅祺夫人共同為皇上舞一曲,做花開並蒂,好事成雙之意,求皇上恩準。”說罷緊緊地握住雲箏的手,不容她掙紮逃脫。同時向若楓投去一個混雜了警告和安撫的眼神,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哼,這些個夏國貴族,想借機暗諷我雲國公主淪落如歌舞伎,那我便以夏國王妃的身份共舞,他們總不能把本國王妃也說成是花魁舞娘之流。

“這...”

夏皇的麵上果然露出了難色。

一旁有人剛要開口堵我,卻不想上座瀾依起身,朱唇輕啟,向夏皇笑道:

“臣媳今日初見義妹沅祺,又得如此可親的弟妹洛瑤,不勝欣喜,難得夫人與恒王妃屈尊,臣媳願與眾姐妹合舞,恭祝我皇康健,國運昌隆。”說罷將手中幼子交付與身旁奶娘。

聽瀾依如是說來,我心中暗暗叫好。

好一個瀾依,不愧我靈洛瑤的金蘭之交,如今夏國太子妃都為了國運昌隆自願身披舞衣,誰還敢笑話前雲公主是舞妓。

我與瀾依的話,一個合情合理,一個無懈可擊,大殿之上誰也說不出辯駁的話,夏皇也隻得含笑應允,遣隨從伺候我三人攜手入內殿換裝。

皇宮內有一處院落,專門存放歌舞祭祀所用服飾,那宮苑本落落無名,隻因存放舞衣眾多,就被宮人們稱作霓裳館。

進入館中,我與瀾依雲箏三人不約而同地減慢了步速,腳下仿佛穿著千斤鐵履,每邁出一步,都很艱難。麵對著數不清地斑斕彩衣,雲箏第一個落下了眼淚。

霓裳館,多麼熟悉的宮苑,兒時的我們,多少次在這紗簾彩帶中穿梭嬉戲,待長成少女,又在這霓裳館裏跟隨雲箏學習歌舞,度過了無數快樂的時光。那時候的我們,偶爾也會扮作舞娘互相打趣,何曾想到有一天,會真的淪落至此。

我抬手,拂過一件件豔麗的霓裳,回想方才那些夏國女子的驕矜之態,心裏不由自主地激生出反擊的念頭。

擦去眼中的淚水,我回身緊握住雲箏和瀾依的手,毫無保留地將心中所想告知她們。豈料她們竟然抱了和我同樣的想法。我三人雖是各自成婚,立場分明,再無當年之盟。但今日,三雙明眸同樣的堅定,三雙素手緊緊相握,為了維護故國的尊嚴,竟是難得的同仇敵愾。

鳳凰於飛雖是大氣華麗,但於此刻,必被譏笑為落架鳳凰。霓裳羽衣舞雖豔麗卻正應了美色亡國之意。而梅雪驚鴻又稍顯清冷。

我三人正為選曲苦惱,忽在托腮仰頭之際,見那一輪明月高懸。我們相視一笑,英雄所見略同。

瀾依喚來宮娥內侍,將我們所需布景材料一一告知,內侍領命退下準備,我們三人也同時換好了舞衣。歌舞動作幾年前曾練習過多次,三人配合自是默契十足,如今我們隻是靜靜地等待,互相鼓勵著壓下心頭的忐忑。

這接下來的一舞後,夏皇會有怎樣的反應我們不得而知,或許龍顏大怒將我們打入死牢也不一定,但今日我們三人均是豁出去了,人若是沒了傲骨被人如玩偶般操縱,空活百歲也無趣。

交泰殿內,滿座賓客正笑語盈盈,內侍得到我們的信號,同時熄滅了殿中所有燭火,眾人詫異驚呼時,忽然一道柔和的亮光自殿外射入,照亮大殿中心一朵巨大的冰蓮。

正是內侍以一麵圓形穿衣銅鏡反射無數燭火所得。亮光投射於地麵,如同是將九天的明月攬入了宮廷。

殿內的溫熱空氣,遇到冰雕的蓮花,瞬間凝出團團水霧,讓人看不清蓮花中心的景致。隻聽到自蓮花內傳來嘈嘈切切地琵琶曲,不疾不徐,正是一曲宛若天籟的月中仙。

“不是雲國美人兒獻舞麼,怎麼隻聞樂聲不見人影?”

燕王的性子素來急躁,為一睹雲箏芳容,已經抱怨出聲。

話音未落,他嘴巴反而張的更大,冰蓮在他開口同時,毫無征兆地分裂兩半,隨著水霧散去,蓮花中心一個鵝黃身影若隱若現,漸漸展露出雲箏攝人心魄的豔麗容顏。

雲箏款步上前,踏上麵前平鋪的白練。我與瀾依隱匿於黑暗之中,分別手執白練兩端。待冰蓮在雲箏身後重新合攏後,我倆分別向左右兩端施力,雲箏借著腳下白練彈力,輕盈一躍,從天而降一般,踏上蓮台。

雲箏烏黑的長發擦了發油,緊緊地盤於頭頂,一絲不亂。她未戴發釵,隻以一個綴滿黃水晶的發網將發髻攏住,前額用黃金細鏈係上一顆碩大的東海明珠,墜於眉心。眼瞼與嘴唇,均塗著摻了金粉的淺色胭脂。既輕靈出塵,又富麗堂皇,姿容雅若,貴氣逼人。

若是沒猜錯,此刻滿朝的文武,還有那夏皇,隻怕都被吊足了胃口。霧氣散盡,人群中響起陣陣驚呼,眾人目不轉睛地盯著蓮花台,蓮台上的雲箏,身著嬌豔的鵝黃輕紗,一束嵌滿珠玉寶石的金色絲絛束縛於腰間,勾勒出她窈窕曼妙的身形。

隻這一身妝扮就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眼球,更不必說她此刻在蓮花台上飄遙若風般地旋轉,那裙角輕揚,翩然欲飛,仿佛誤入凡塵的月下花仙。而同時琵琶曲還猶自不斷於她指尖傾瀉而出。

邊奏邊舞本不算十分稀奇,大殿之上所有人之所以都被雲箏舞姿震驚,是因為此刻她所呈現的姿態,正是二十年來未曾有人可做到的反彈琵琶。

雲箏習舞多年,便是如今做了母親,身體依舊柔韌非常,如此繁複的動作,做起來並無一絲勉強之感,依然行雲流水,自然飄逸。酒席上已經有輕浮的權貴子弟做起打油詩:

“玉足輕點皓腕抬,芙蓉向麵兩邊開。

人間千年得一見,雲中天女下蓬萊。”

不愧是我大雲第一美女,完全配得起這一曲月中仙。

如此先聲奪人的精彩亮相後,內侍們開始一支支重新點亮燭火,分立於蓮台兩側的我和瀾依也出現在眾人視線中。伴著雲箏清遠悠揚的音符,我和瀾衣身著純白羽衣,長發披肩,步調一致地舞動手中近乎透明的長紗白練。營造出雲霧飄渺的意境,揚灑出香風陣陣。

我盡態極妍地展露嬌柔,隨著身形流動,發間佩戴的透明水晶流蘇在燭光下映射出閃耀的光芒,也稱得上是飄逸多姿,但與雲箏相較,便生生淪為了陪襯。瀾依的舞姿其實與雲箏不相伯仲,但今日的主角,隻能是我大雲的公主。

時機已到。

雲箏腰若殘月一般,懸於大殿之上,此時曲停驟歇,在眾人都已迷醉,我與瀾依同時將手中輕紗拋向高空。

隨著那皓緞緩緩墜落,我們的動作漸漸模糊。待輕紗落盡,眾人正欲鼓掌喝彩之時,我與瀾依突然各自自蓮花台下抽出一束金色梭鏢,手腕輕揚處,幾十道金光衝著百官朝臣,妃嬪命婦飛射而去。

“暗器,有暗器...”

“是梭鏢,快保護皇上...”

方才還言笑晏晏的交泰殿一下子杯盤狼藉,眾人尖叫著向一切可以藏身的地方躲去,動作快的甚至已經鑽到了桌下,膽小的妃嬪竟然昏死過去。連一貫沉穩的皇帝太子甚至宇恒都變了神色。

夏皇強作鎮定地高喊護駕。殿外禦林軍聞聲趕到,欲將我三人擒拿,這時,隻見那些梭鏢卻在人群之中綻放成一朵朵金色蓮花,因為花瓣極其輕薄,墜落時便飄飄搖搖,極盡旎旖之姿。

所謂暗器,其實本是從前在深宮中閑來無事所做的金箔蓮花,今日用水將其浸濕,捏成一簇,放置於冰中冷凍,所以才能以梭鏢的形式飛射而出,薄冰遇暖則化,因而飛至眾人身前時蓮花失去束縛便重新綻放墜落,不過是些小把戲,竟然就驚動了禦林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