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雲中天女下蓬萊 悲歌笑唱金蓮開(1 / 3)

自打那日對皇甫宇恒許下承諾,他就日日興高采烈,不顧肉麻非要我喚他宇恒不可,拗不過他,時日久了,也就慢慢習慣了那親昵的稱呼。

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再加上當年鎮北王曾為宇恒自夏國尋來了可以壓製心悸的延命玉髓,宇恒的病飛快地痊愈著,那玉髓我並未見過,但想必是有奇特的功效,一月後,他身體便完全複原,奉旨班師回朝。

夏國皇帝皇甫毅早在新都永福建成之時,就封了宇恒為恒王,此時前雲已滅,回去該是有封王儀式在等待著他。但我,卻不知該以怎樣的身份的麵對眾人。

因為顧及宇恒身體,回新都的一路,馬車行進十分緩慢,當我看到城樓大匾上新書永福兩個大字,已經是一月以後。多虧宇恒手下留情,這城池除了名字,幾乎看不出任何的變化,昔日的鎮北王府,依然住著舊主子宇恒,可那府邸已改為恒王府,就連宇恒本人,也棄了蕭姓,改姓皇甫。

昔日的寧家舊宅,盡數歸還給若楓夫婦,改為永順侯府。倒是都郊的幽雲別院,夏皇沒有賜給得寵的公主,反而是被太子討要了去,其中雲字自是不可再用,別院便更名夜闌居,自然是扣著瀾依的名字。

自宇恒處我已經知曉了瀾依與孩子都一切安好,不禁讓我佩服皇甫宇浩的能耐。

回都後略一休整,宇恒便等來了夏皇入宮赴宴的邀請。原以為與我無關,我便隻在房內整理行李,這時,宇恒卻突然推門而入。

他身著親王禮裝,左右侍隨手上還捧著一套正紅禮裝,與各種珠翠首飾。

難道,他是要我與他一同赴宴?

宇恒似是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釋道:“你肯留在我身邊,我就再無他求了,不敢奢望與你做真正的夫妻,但我不能讓你不明不白地跟著我,所以恒王妃的名分,我一定要為你爭到,哪一****要另嫁他人,我會予你一紙休書,絕不橫加阻攔,但今夜宴請,希望你肯……”

“我隨你同去。”

看他神色不容置疑,我也不去爭執,反正已經到了今日地步,管他是恒王妃還是民女靈洛瑤,又有何區別?隻不知道夏皇能否認出當年那個飽受欺淩的小宮女,就是自己兒子要立的王妃。

罷了,這些都是皇甫宇恒要考慮的事情,此時,我隻當個木偶,他怎樣說我怎樣做就是了。

宇恒牽著我的手,拉我至鏡前,為我換上禮服,仔細係好每一粒盤扣,接著取過牛角梳,輕柔地為我理順每一束發絲,生怕扯痛了我,竟足足花了一炷香才將我的頭發理順,而他的目光,比他的動作更加的柔和,令我心頭暖暖。

銅鏡中,紅衣豔美,璧人天成,燭火瑩瑩,流光溢彩。我不由自主地浮想聯翩,不覺神色中已帶了羞赧,直到宇恒喚來歡歌為我梳發髻,我才回過神來。我早過了該梳發髻戴發簪的年紀,可是這些年我都是任由這一頭長發披散,隻用素色絲帶隨便一束,我忘不了母親曾經對我的許諾,她說我及笄時會給我買最漂亮的發簪。

我知道今生可能再也不會與母親重逢,不盤發髻,不戴發簪,是我懷念母親唯一的方式。

“不要梳發髻,隻將發絲編成發辮即可。”

歡歌看一眼宇恒,雖然覺得已經嫁做人婦的女子不挽發髻很奇怪,但見他並無異議,便按照我的吩咐將一頭長發編成數十股發辮垂在腦後,然後插一排大紅絨花在頭頂,好似發髻,額前飾以三層金鏈,用一粒血珊瑚將眉心黑痣遮擋。

頭一次做這般富貴的打扮,自己竟有些不習慣,再看宇恒,依舊如往常一樣掛著微笑看我,眼中並無驚豔之色。

我忍不住問他:“今日我的妝扮好看嗎?”

不想這言語中竟然帶著嬌羞之味。

宇恒先是一愣,而後訕笑道:“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不論你是滿麵血汙荊釵布裙,還是濃妝豔抹,與我而言,都是美的勾魂攝魄。”

世間多少男子,都不過是愛慕女子美色,難得宇恒卻如此脫俗,他這一番話換來我嫣然一笑。待跟隨宇恒進入宴席,不少王孫貴族頻頻側目,我不禁有些小虛榮,原來靈洛瑤也是可以如此光彩照人。

宴席依舊是在交泰殿舉行,我在上席看到了皇甫宇浩身邊的瀾依,手中牽著一個四五歲左右的幼童,虎頭虎腦,十分可愛,想必就是幽雲別院中意外發現的孩子。

做了母親,瀾依的神采舉止都多了份成熟的風韻,算一算我與瀾依已經是將近五年未見,想當初幽雲別院一別,各自命懸一線,如今二人都好好地活著,心裏難免激動,一陣對視後,我們的雙眼都已瑩潤湧動,礙於這場合,隻能強行忍耐。

我用眼角餘光掃過這長長的宴席,發現末端下席坐著若楓夫婦。雖說雲國破了,但雲箏的神情依然是透著公主氣,隻是眼裏的落寞,難以掩飾。想到曾經驕傲任性的公主,往後要看他人臉色度日,我不禁為寶珠蒙塵而感歎,不過好在她還有若楓,不離不棄地與之相守,這便是窮我一生也求之不得的至寶。

公主尊軀算什麼,富貴榮華值幾何,一個傾心相戀的良人,才是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最大的幸福。

宇恒做為開疆擴土的主帥,又在如此年輕之時就被冊封恒王,此時在夏國無疑成了炙手可熱的人物,如同那年從漠北回雲都的接風宴上一樣,成為眾人爭相巴結的對象,其中不乏名門淑女,找著借口送上瓜果點心傳達心意,不知哪家小姐還寫了一闋問情的詩篇於絲帕上,送於我們台前,全然沒有把我這個來曆不明的女伴放在眼裏。

可惜宇恒壓根不愛詩詞歌賦,拿著那香噴噴的絲帕將那桌凳擦拭一番後,就丟在了一邊,他小心扶我坐下,就開始一顆接一顆地剝這盤中的荔枝,不住地往我嘴裏塞,我擔心推讓會引得眾人注意,便無奈將荔枝全部吃掉。

我心裏不禁暗笑他會做這有傷大雅的事,也笑自己當年不解風情,不懂得鎮北王世子是一個能引來多少姑娘逢迎的名號,還以為宇恒是調戲的宮女的登徒子,讓他白白挨了我一記耳光。抬頭看看宇恒,他也正會意地看著我笑,一定也是想到了那年的糗事,噘著嘴唇像在要求我給他平反。

十六歲時的那場接風宴,我是伺候公主的伴讀丫鬟,於席間得到一些賞賜的瓜果點心,或者是發現若楓向我投來視線,就能讓我內心如小鹿亂撞,竊喜開懷。如今的我,是這宴會上名正言順的賓客,麵對珍饈美味,卻是味同嚼蠟,滿庭的絲竹鼓樂,觥籌交錯,也隻讓人覺得無趣。如果可以,我寧可拿這華服霓裳,珍饈佳肴,來換我一夜縱情歡歌。

恍惚中,我聽到宇恒興奮的聲音,他在向夏皇與眾賓客講述這些年我們之間的過往,從青梅竹馬,到朝堂結發,再到王都城樓重逢後又失散,他隱去其中種種狀況,單挑打動人的地方講,說得我們好似一對被戰亂分散天涯兩端的苦命鴛鴦。

沒想到宇恒在這大庭廣眾之下,用這種方式為我討要王妃名分,真是丟臉到家。可事已至此,我後悔也晚了,隻能強變白眼為媚眼,做出一副夫妻情深的樣子。

原以為夏皇皇甫毅會因我身份低微且是雲國子民而有所阻撓,哪知他略略遲疑一下,竟然應允,看來這夏國皇帝對宇恒的寵愛果然不假,立妃這樣的大事,都能由著他的性子胡來。

想想當年蕭元帥在世,還有雲皇,無不對宇恒寵溺有加,如今夏皇亦是如此,我忽然有些羨慕宇恒,也許是因為他先天的弱疾,上天便給了他這許多的愛作為補償。總之我沒有看到想象中的大鬧朝堂,就順順當當地成了這恒王妃。

那些宮廷中人,待人接物自有一番手段,明明有人認出恒王妃長得跟侍女靈惜一模一樣,卻無人出言挑明,仿佛夏國宮廷,從未有過一個叫靈惜的女子出現。

“恒王真是好福氣呀,有這麼美貌的王妃。”

“恒王妃真是有傾城之姿啊...”

“得了吧,這般容色,也好意思稱傾城?”

“真不敢相信恒王當年就是為了她放棄攻打雲國王都,恒王用兵如神,這看女人的眼光可真是不敢恭維...”

耳邊此時充斥著或真心或假意的奉承,又或者是刻意壓低了聲音的貶損。我無奈的笑笑,便謝過夏皇退回席間。

我知道她們是在為當年宇恒因我兵退王都之事耿耿於懷,但是若要與她們爭論,恐怕對我沒有好處,於是我便裝作聽不到,兀自神遊太虛。

忽然,席間一個甜膩的女聲對夏皇道:“臣女於閨中便聽聞前雲皇帝義女沅祺,容色豔雅,舞姿卓絕,毫不遜色於雲皇親女,媲美如今我夏國太子妃,今日這喜慶之日,不知皇上可否能讓那沅祺夫人獻舞一段,叫小女子們開開眼,看看究竟是何等絕麗的人物,竟能與我朝太子妃齊名。”

乍聽沅祺這個名字,我一時沒有印象,待一思索,才想起當年瀾依冒名雲箏嫁與皇甫宇浩為妃,雲箏回宮後,便隻能以雲皇義女身份重新冊封,連名字都改成了沅祺。

再看那說話的女子,正是方才繡帕提詩之人,想必是因沒得著恒王妃之位,心中有惡氣要出。隻因我此時已經是夏皇金口親封的親王正妃,她自是不敢尋我麻煩,因而拿同是雲國人的落魄公主開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