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福了福身,故作驚恐地對夏國皇帝道:“皇上,臣媳聽聞後唐皇宮曾有一女子名喚窅娘,舞姿動人,傳說能步步生蓮花。洛瑤等自是沒有那樣的舞姿,今日便耍了些小把戲,安排了這一出天女散花,原是想得皇上歡心,沒想到驚了聖駕,洛瑤罪該萬死。”
聽我如是解釋,夏皇自是不肯承認自己之前膽怯,故作大度的笑道:
“洛瑤的心思倒是很巧,朕甚感驚喜,哪有降罪的道理。”
同時揮手讓禦林軍退下。
那些大員貴胄們見不是行刺,也紛紛顫巍巍地自桌下爬出,我掃視一眼眾人,低頭假裝羞愧道:
“皇上膽略過人,自是不曾被洛瑤嚇著,但洛瑤卻得罪了各位大人娘娘,如今便唱支前雲女兒都會的小曲兒當是賠罪吧,諸位貴人也可順便了解了解前雲的民風。”
那些夏國貴族們見我語帶恭謙,便又重新擺出高傲鎮定的姿態,可暗地裏隻怕殺了我的心都有。我自不去理會,隻微微示意雲箏,那琵琶曲從仙風道骨的月中仙急轉而下,換成了殺機四伏的射天狼,再看我的臉上,哪還有一絲一毫諂媚的摸樣。伴著音律我放聲高唱:
風起燕山蕩,一地蒼涼。
冰雪透戎裝,看獵獵旗揚。
重鼓擂響,力戰八方。
馬踏煙波逐風浪,
素手挽瀾狂。
英姿魅影震朝堂,
睥睨王侯輕將相。
不屑萬古流芳,
一朝鐵甲卸盡,換我紅妝。
烈火映殘陽,淚滿瀾滄。
血浸故國殤,悲語歎興亡。
山河回望,死生何妨。
淡看劍影藐刀光。
玉顏黃沙葬,
芳魂離散青史藏。
還把冥歌做笑唱,
一曲蕩氣回腸。
伴我怒引雕弓,射破天狼!
餘音終了,大殿上眾人表情猙獰古怪,我嘴角露出一絲輕蔑。
大雲亡了又怎樣,若非雲皇仁義,不忍動用幹戈,否則這麼些年恐怕早將你那夏國收服;若非雲皇對感情忠貞不二,蕭後離世後導致雲皇心死,大雲滿朝上下怎會盡響悲歌,讓夏國抓住這可乘之機?若非宇恒經曆鎮北王慘死,得到那突如其來的皇子身份,他怎會臨陣倒戈,使大雲丟失漠北門戶;若非如此,鹿死誰手隻怕還不一定。
夏國取勝說白了也不過是趁人之危外加運氣,又有什麼資格在我雲國人麵前趾高氣揚。
今日我便就是要他們知道,我大雲女子不但有雅若謫仙的風姿,更有渾然天成的錚錚傲骨,便是女子,一樣能讓夏國滿朝文武人仰馬翻,醜態百出,莫要以為兵多將廣便能讓我們摧眉折腰事權貴,今日這一出天女散花便是警告,若是再故意折辱,便真和他們拚個魚死網破又如何?
一曲終了,大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皇帝的臉上,掛著喜怒皆非的表情。太子和宇恒,或多或少地流露出緊張。
我的歌喉並不婉轉,唱詞又如此的不合時宜,即使有人想奉承地讚揚兩句,也是不敢開口。可若是落井下石懇請皇帝下旨降罪,又怕得罪了手握重兵的恒王,於是當下無人敢言。可這時不知道是哪家天真的小姐,竟比我還不識時務地嬌聲道:
“恒王妃的歌唱的到非絕美,不過這歌詞卻是唱出了女兒家少有的豪邁大氣,不知是何人所作,欣兒很是欣賞,王妃這般胸懷若穀,怪不得能得恒王青睞那麼些年,隻不過恒王妃那般豪邁,不知恒王表哥在家中會不會受委屈啊,哈哈哈。”說著她便兀自咯咯笑起來。
周圍權貴們聽她一語,紛紛跟著笑起來,話題自然而然地轉移到宇恒身上,眾人皆以宇恒找到失而複得的王妃為名敬酒,我與瀾依也貌似乖巧地上前替夏皇斟酒布菜。
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夏皇終歸是一臉讚賞道:“前雲女子,雖是以端莊柔美著稱,但今日我這兒媳卻是剛柔並濟,顯盡英豪之氣,不怪當年宇恒肯為你罷兵傾城。如今夏雲已是一家,我兒宇恒有幸娶得洛瑤為妻,是我夏國之福。”
方才的劍拔弩張,就這麼被小姑娘一句笑語化解,起碼表麵上維持著其樂融融。
不過她這實話說的可真不中聽,我本來是有些不悅,但恍然間覺得她聲音似曾相識,待聽到她自稱欣兒,又叫宇恒表哥,我連忙去端詳她容貌。她也大刺刺地向我望來。
目光交彙的一刻,我差點大笑出聲。那一雙溜圓的杏眼正調皮地眨著,一張紅唇雖然是塗了胭脂,卻也還是能看出肉嘟嘟得形狀,還有一對可愛的酒窩,正張揚地掛在臉上。
這可不就是惠敏郡主袁欣兒。那年回雲國時,她才不過半大的孩子,如今已經長成了大姑娘,是以我在宴席之上竟然沒認出她來。人是長大了,性子卻不改小時候的古靈精怪,這不就正衝我擠眉弄眼嗎。今日她這大大咧咧的一笑,倒是讓眾人都找到了台階,替我解了圍。
接下來又是幾個平淡無奇的歌舞,但經過方才那麼刺激的一鬧,那樣的歌舞又怎能提起大家胃口,夏皇也漸覺平淡,便咳嗽一聲吩咐下去,散了宴席。
看著夏皇有些佝僂的背影,除開一身明黃的龍袍,早已垂垂老矣。相比起來,宇恒倒更像養父蕭王爺。也不敢想這個幹瘦的老人,當年是以何等鐵腕手刃兄弟,榮登九五。
後從眾人傳言中得知,夏皇早年雖算不上貌比潘安,但也稱得上英朗。二十多年前的那場征戰,不僅兵敗雙城堡,夏皇本人也傷在鎮北王的追魂槍下。雖是撿回了一條命,但終究是傷了根本,如今隨著年歲增長,身子越發孱弱起來,已有過多次崩厥之兆。
夏皇剛一退席,太子皇甫宇浩便飛步到我身邊,趁眾人看不到,死死掐住我的胳膊,低聲道:
“靈洛瑤,不要以為宇恒寵你,瀾依護你你就膽大包天,今日父皇不追究是你運氣好,你膽大妄為愚蠢找死是你的自由,但你下次若再敢令瀾依犯險,我定饒不了你。”說罷惡狠狠攥緊我手臂。
這個皇甫宇浩,平日裏一副謙謙君子的樣子,遇到瀾依的事情,就變成了心狠冷酷的麵孔,如今這宮裝下我的胳膊隻怕已經青紫,我幾乎要忍不住要痛叫出聲。
還好宇恒也很快上前,皇甫宇浩才罷休放手,跟宇恒假意談笑。他對這個半路得來的弟弟很是友好親切,甚至有些婆婆媽媽的感覺,完全不是剛才對我的陰狠之態。
而大殿下,雲箏雙肩微微抖動,正軟軟地依偎在若楓懷裏,若楓輕撫她的肩膀,嘴唇翕動著,該是因剛才的事情在撫慰雲箏,滿眼的心疼。方才若不是我硬帶走了雲箏,恐怕她一定會在這宴席之上做出更為過激的舉動。想到這裏,我又不由自主地嫉妒起來,看著他們互相依偎著登上回府的馬車,登時一陣心酸湧上。
好不容易皇甫宇浩停止了囉嗦,丟給我一個警告的冷眼,這帶著瀾依離去。我終於有機會和宇恒單獨在一起,想到剛才所作所為,估計他也被嚇到了,我決定主動認錯,爭取得到原諒。
“我知道今日是我莽撞了,也知道讓你為難了,但事關我故國的尊嚴,我必須那樣做,剛才太子已經教訓過我了,現在輪到你了。”說著眉頭緊皺,做出一副視死如歸狀。
“傻瓜,你做的不過是任何一個有血性的人都會做的事,我怎會怪你。這才是我認識的靈洛瑤。有我在,皇上不會因此難為你和雲箏,皇上他若想江山穩固,自會對雲國子民一視同仁,不會隨意輕賤。”
宇恒雲淡風輕的一句話,讓我放下了心裏的包袱。不過聽到他語氣裏流露著讚歎,我禁不住心頭一悅,便隨他登上回府的馬車。
路上,想到今日得遇小郡主的驚喜救場,我心中甚是感激,但是那番評價,又讓我很是不爽,待改日,必去她府上好好和我們五音不全的小郡主討教討教,方才我的歌喉怎麼就差勁了。
回到王府已經是深夜,平日裏習慣早睡的我此時雙眼幹澀,幾乎無法睜開,迷迷糊糊隨宇恒下車,被他帶進一間已經收拾妥當的廂房,坐在床沿略一環顧,才發現竟然身處宇恒從前的寢室,而我倆坐著的正是那年春風一渡的紅木床。
那件事雖已經過去多年,但如今身處舊地我依舊是有些尷尬。宇恒因為不知道那日為他解毒之人是我,倒是一片坦蕩。叫歡歌打來清水,親手為我清洗後,就道了晚安閉門離開。原來他將麵南的主臥留給了我,自己搬去了西廂。
此後日日如此,從不提在我房中留宿之事。我想他也是知道我雖留在了他的身邊,但終究是對他無愛,根本做不到與他同床共枕,因而才作此安排,不過,如此倒是甚合我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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