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稚才:村童不欲池中物1(2 / 3)

胡蘭成7歲的時候,有一天與弟弟兩人一起去屋後的竹園裏玩耍。玩累了,胡蘭成便背著弟弟穿過溪水,來到洗衣石邊上。他先站到了石頭上,然後告訴弟弟讓他從岸上跳到他的背上。弟弟雖然矮小瘦弱,但是衝勁仍然很大,結果,弟弟是跳到胡蘭成背上了,卻由於重心不穩,兩人一起摔進了水裏。他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情,趕緊爬起來央求弟弟不要哭,更不要告訴母親。可是衣裳已經濕了,回去肯定會被母親打。於是,他想出了一個主意,將自己的衣服和弟弟的衣服全都脫下來晾在溪灘上。但是,弟弟實在不願等到衣服晾幹再回家,於是就一人先往回走了,胡蘭成也沒有攔他。弟弟回家後,將整件事情都告訴了母親,母親有些生氣,又有些吃驚。但是,她依然對著胡蘭成笑著罵道:“你這樣犯賤,且這樣的無知識!”那個時候的胡蘭成不知道犯賤的含義,但是他隱約感到自己的行為有些不對。窮人家的孩子雖然不是什麼金枝玉葉,但是也不輕賤生命。他當時心竅未開,有著一種不同於其他孩童的糊塗勁兒,不過或許他自己不覺是糊塗,而是稚樸吧。

每當看見夕陽落山,山上叫喚的羊,橋上行走的人,以及橋下湍急的流水,幼年的胡蘭成就會產生一種莫名的惆悵感。他曾這樣說道:“當我在鬱嶺墩采茶掘番薯,看見天際白雲連山,山外便是紹興,再過去就是杭州上海,心裏就像有一樣東西滿滿的,卻也說不出來。若必說出來,就隻能像廣西民歌裏的:唱歌總是哥第一,風liu要算妹當頭。出去高山打鑼望,聲鳴應過十二州。”那時的他,已經期盼著能夠走出胡村,但是卻不知道自己會去到哪裏,也不知道自己的路應該怎麼走。因此,他的心裏總有一種說不出的落寞之感。

那個時候的胡蘭成,肯定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成為漢奸而流浪在異國他鄉。總之,路都是人自己走出來的,胡蘭成也不例外,他的路也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出來的。1926年,胡蘭成剛滿20歲的時候,父親胡秀銘因病去世了。1936年,母親吳ju花也離開了人世。對於吳ju花而言,她一生操勞,最後兒孫滿堂,也算人生之大幸;可惜她的教育並沒有收到成效,反而養出了一個文化漢奸。九泉之下的她,不知會作何感想!

胡蘭成的父親胡秀銘曾讀過幾年私塾,文章寫的也算條理清晰,是非分明;但是,他並不以筆墨為生,也沒把自己當成讀書人來看。

胡秀銘經常教兒子學寫字,他要求胡蘭成要筆畫平正,結構方正;有的時候,他還會講一些書上的故事給胡蘭成聽。但是胡秀銘始終覺得他的字和文章不對路,所以從來也沒誇獎過胡蘭成。胡秀銘對音樂也很有研究,卻從沒教過胡蘭成這些,在他看來,音律樂器都不是正經事,會玩物喪誌;而他本人也很少玩弄樂器,隻會在特別清閑的時候與別人消遣一下。他還有著舊式文人過多的禮儀,在這一點上,胡蘭成隨了他的父親。胡秀銘在對待剛進門的侄媳婦,還有侄女輩的女子時總是非常有禮貌,就像對待客人一樣;即使在橋頭遇見六七十歲的婦女,他也會按著輩分叫她們嫂嫂或者婆婆,而且他對待任何一個人的態度都是謙恭有禮的。

胡秀銘骨子裏還是一個愛管閑事的人,屬於窮熱心那種。如果鄉裏鄰居之間出現什麼糾紛,他都會忍不住出麵調解,大多數情況下,他的調解都會奏效,因此也就受到別人的感激,逢年過節有時也會收到別人的謝禮。當然,出力不討好的情況也時有發生。有一次,距離胡村40裏地的俞傅村,那裏的一戶農家因為田產與鄉紳發生了矛盾,胡秀銘很熱心地去幫著農家打起了官司。先是打到縣裏,結果官司輸了,他不服氣,於是自己掏旅費、訴訟費陪同那戶農家去杭州打官司。兩年之後,官司最終打贏了。但是,誰也沒有想到,農家的妻子卻抱怨起來,說官司雖然打贏了,卻浪費了大量的時間和錢財。這顯然是指胡秀銘在多管閑事。胡秀銘雖然心裏很難過,但是也自覺理虧,就什麼也沒說。而這一幕,被俞傅村的一個財主看見了,立刻對胡秀銘產生了敬意,在他看來,胡秀銘是可以做一輩子朋友的人。於是,兩人成為了莫逆之交。這個財主,上輩人是以柴鹽生意起家的,現在店裏仍然生意興隆;美中不足的是,他雖然娶了兩房妻子,但卻沒有一個兒女。他看著胡家人丁興旺,便想讓胡秀銘過繼給他一個兒子。於是胡蘭成便被過繼給了俞家,那年,他剛滿12歲。

父親知書達理的性格並未完全遺傳到兒子胡蘭成的身上,雖然胡蘭成和父親在一起的日子還算比較快樂,但是,也曾對父親有過不敬的表現。在當時看來,這種不敬比較隱諱,而在現代人的眼中,著實讓人無法理解。那時他已在杭州的蕙蘭中學讀書,胡秀銘從鄉下趕來看他,兩人一起去西湖遊玩。也許對胡蘭成來說,在那樣幽靜的環境裏不宜提學校的事情,而剛剛遊玩過的嶽王墳又沒有可以多說的;於是,父子倆坐在遊艇裏沉默不語。那時,胡秀銘穿著半舊的土布長衫,吹著湖水的微風,就好像仙人下凡一般。剛開始,胡蘭成還為父親的風采著迷,不一會兒,便無端地生起氣來。這的確讓人有些費解,也許文人的心思如發絲吧!一點點不美的感覺就會讓心緒產生極大的波動。當時的胡蘭成大概就是這樣。因為不滿父親的沉默不語,所以就眼看著流進遊艇的湖水漸漸浸濕父親的鞋,而不告訴父親。這不但沒有讓他覺得懊悔,反而讓他有一種幸災樂禍的感覺。他是那種對於別人的錯誤、不齒的事情,也能心安理得、甚至於沾沾自喜的人。不管麵對什麼事情,他總能為自己的錯誤找到自我安慰的理由,而不知悔改。這樣看來,胡蘭成後來走上賣國求榮的道路,在小的時候就已經有所體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