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傳奇:喧囂過後的蒼涼1(2 / 3)

這裏麵還有一則慧眼識英才的佳話。因為事出名門,以影射現實寫作見長的清末著名譴責小說家曾樸直接將此實事巧加發揮,演繹成了《孽海花》中的一段“傳奇”故事。

小說中寫道,盡管張佩綸戰敗,遭致流放邊關,但總理北洋軍務的李鴻章大人仍然十分愛惜這位才子的學識,甚至有意將他招為自己的女婿。某一天,張佩綸因公務去拜見這位德高望重的李大人,正要邁進李鴻章的書房內,忽抬頭看到裏麵正立著一位妙齡少女:“眉長而略彎,目秀而不媚,鼻懸玉準,齒列貝編。”退也不是,進也不是,一時無法回避,隻得硬著頭皮立在那兒,好不尷尬。李大人見了,卻非常高興,對這位老才子說道:“賢弟進來不妨事,這是小女呀,——你來見張世兄。”女子一回身,正瞧見這位手足無措的張佩綸,頓時滿麵紅霞,輕搖漫步,羞答答地進了裏間屋子。張佩綸這才進前,隻見桌上鋪著兩首七律詩,都是詠歎馬尾海戰的。表達了對敗軍之將張佩綸深切的理解之情。

張佩綸見了,頓覺心頭湧上無限苦楚,眼角竟不知不覺潤濕了。馬尾一役可謂是他仕宦生涯中最為慘痛的一次挫折,其繼室邊粹玉也在他離家的這段時間病故於北京。然而他並未消沉自輕,而是重新振作,利用在塞上的這段苦旅,勤奮研學,著書以自遣。在這三年的流放生涯中,他竟先後完成了《管子注》二十四卷、《莊子古義》十卷,以及《澗於集》、《澗於日記》等多卷著述。少年時代的張愛玲就常常閱讀《澗於日記》。然而,在三年多的謫戍生活中,他以出世之心,與漢晉隋唐的詩文為伴,以飽讀諸子百家為樂;然而內心的悲涼與挫敗感不是如此就能夠排解的了的。

看著眼前的這兩首詩文,張佩綸的心仿佛被什麼東西輕輕撥動了一下。李鴻章見眼前的這位才子沉默不語,就笑著說這兩首詩隻是女兒的塗鴉之作,還要請他多多指教。張佩綸一聽,隻是一個勁兒地稱讚相府千金用韻精當,卻再找不出其他的話來。李大人似乎已經看出張才子一時難以言語的複雜感受,便換了另一個話題,托張佩綸為自己的寶貝女兒物色一個好姑爺。張大才子就問李大人對人選有什麼要求,大人隻說“要和賢弟一樣”,並且還暗示性地“看了他幾眼”。張佩綸頓時心裏暗暗吃驚,不過即使再呆的人也能夠領會對方的意思。張佩綸回去後就立刻托人來相府提親,李大人果然答應下來。而相府夫人一得知此事,便痛罵李鴻章“老糊塗蟲”,好好的寶貝女兒竟然配給一個老“囚犯”。李鴻章被夫人罵得啞口無言,這時小姐本人開口了:“既然爹爹已經應承,就是女兒也不肯改悔!況且爹爹眼力,必然不差的。”原來這位小姐早已傾慕於張佩綸的才學,她本人已然表明了自己的立場,愛女心切的母親也無可奈何了。

張愛玲的祖父張佩綸在娶李菊耦之前,已先後有過兩位夫人。元配夫人朱芷薌,病逝於1879年,生子張誌滄、張誌潛,長子早夭;繼室邊粹玉,在張佩綸被流放期間病逝,沒有留下子女;李菊耦是他的第三任夫人。而李菊耦嫁入張氏家族,則帶去了豐厚的嫁妝,包括田產、房產與古董,其具體數額現在已經無法獲知,但30年後分到張愛玲父親名下的財產,仍包括8座花園洋房以及分布在安徽、天津、河北等地的大宗田產,而實際上張愛玲父親所獲得的這些遺產隻占當年李菊耦陪嫁資產中相當少的比例。毫無疑問,這段天降的姻緣無疑多少挽回了一些豐潤張氏昔日的風光。

張愛玲的祖母23歲出閣,照當時的標準,離一般的出嫁年齡已長出一大截,而且還嫁給一個長她20來歲、死過兩個太太、曾革職充軍的年長老頭。而且論門弟、相貌、年齡,哪一樣都稱不上般配,連後來的兒女們也都覺得父親配不上母親。在孩子們的印象中,這位年老的父親麵目模糊,他們都不大瞧得起這位不得意地跟著母親吃嫁妝的父親,幼年時的張愛玲就曾聽姑姑替祖母不平:“我想奶奶是不願意的。”在念中學的時候,她驚奇地發現原來爺爺也有名字,於是向姑姑窮追家族史上的爺爺,姑姑斷然地搖了搖頭:一點都不記得了。被官場中人和文人墨客編得有聲有色的那段佳話,在子女們的眼中早已蛻去了絢麗的光環,剩下的隻有和普通的平民婚嫁一樣的取舍標準了。世俗的物質的標準是沒有羅蔓蒂克的,羅蔓蒂克的少年愛玲接受不了,可是好聽的、好看的,不一定就中用,世上有用的往往是俗人。如果論起生活,不管怎樣璀璨炫目的人士也隻能從柴米油鹽、肥皂、水、太陽每天的升起降落中尋找實際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