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1 / 2)

朱塞佩細細品著他所能聞到的這些氣息,思忖著要是能把它們融到畫裏就好了。

這不是他的突然奇想,中國有些古代繪畫的書裏麵記載著一些中國畫家往水墨汁裏添加一些香料使畫作留香的故事。他心血來潮地想,或許我也可以試一試?

進了如意館,朱塞佩列了一張他所知道的香料名單,吩咐當日的值班太監小福子去太醫院問一下。小福子去的快,回來得也快。朱塞佩見他兩手空空,低著頭不敢看他,便問怎麼回事?

小福子說:“太醫院那邊的人問郞學士生了什麼病,要這麼多樣香藥,我多了句嘴,說不是治病,是畫畫用。結果那位禦藥房的太醫說,這些香藥都很名貴,是隨時防備著給皇上和**各位娘娘用的。郞學士是不是找錯地方啦,找畫畫用的東西應該去來那些文房四寶店和染布的顏料鋪走一走。”

朱塞佩一聽,苦笑著聳了聳肩膀,心想,倘若吳太醫還在,定不會如此。太醫院現在的太醫多是這十來年新換的,與他並無交情。他看病,能用得到那些太醫,太醫們卻絲毫用不到他一個畫師。當年的太醫院院使吳謙是個畫迷,喜歡看他的畫,兩人相交甚篤,私下經常互補切磋。他教吳謙畫畫,吳謙教他一些中文兼著給他普及一些中醫的養生知識。

此路不通,隻好另辟蹊徑。朱塞佩又命小福子拿了這些單子,拿足了銀兩,去趟內務府,尋問一下那位經常去宮外采辦物品的太監。想必他們知道從何處能夠快速購得這些香料。

小福子應聲而去,過了晌午,手裏提著兩個棉布袋裏滿載而歸。朱塞佩一問才知道,是從市上的波斯商人那裏購來。

朱塞佩從兩個棉布袋裏取出那些分別包裝的小布袋,發現裏麵又用宣州的硬黃紙包了一層,紙上寫著各個香料的名稱,一一打開檢查後,他吩咐小福子拿了去把它們研磨成粉,越細越好,他囑咐道。

小福子出去後,朱塞佩從書架上翻找出那些他需要的古籍,把它們放在畫案上。仔細查看著他標記在書中他的那些段落。拿在手裏的這本《典略》是三國時期的書,他看到一段記載,說芸台香可辟紙防蛀蟲,所以中國自古的藏書室有“芸台”的雅稱。那“書香門第”是不是也源與此說呢?芸台香,他列單子時沒想到,即使想到恐因太稀罕也采購不到。倒是零陵草,同等的作用,不僅價廉且容易得到。唐朝有個叫張彥遠的寫了一本《曆代名畫記》,裏麵有有載,講在作畫顏料中添加的鹿膠、鰾膠、牛膠會使畫麵光滑堅固透亮,這些材料他也記得列在了購買單上。在宋書《文房四譜》中所提到製作香墨的麝香和丁香好象也寫了上去。有墨仙之稱的宋人潘穀所得意的“鬆丸”墨晨提到的防潮防脆裂的配料甘鬆他也買了。還有同樣有防蟲提神的龍腦香。除了這些中國古籍裏記載的香料外,朱塞佩還買了他所知道的一些香料香精:檀香、沉水香、安息香、熏陸、蘇合香。還有一些直接用花草提煉而出的精露:玫瑰、茉莉、薰衣草、迷迭香、晚香玉、橙花、薄荷、百裏香、歐蓍草、馬鞭草、豆蔻等等。

朱塞佩想起中國古代南齊國的藝術家謝謝赫曾在他的一本論著裏講過,初學畫者可分六部分循序漸進,區別一幅畫作的優劣也可按這個次序:氣韻生動,骨法用筆,應物象形,隨類賦彩,經營位置,傳移模寫。朱塞佩可以大言不慚地認為自己的畫作絕對達到了一流畫品的生動,而從今天起,他還要讓他的每幅畫作都有它獨特的“韻味”。

名符其實,香如其畫。讓每幅畫作都擁有它獨一無二的神彩。這雖不是他的創新,卻也是將要經過他的手的發揚光大。

用帶著香味的顏料給“香妃”娘娘畫一幅畫像,這絕對是一種史無前例,聞所未聞的創舉。想到此,朱塞佩不由自主的微笑了起來,但隨後他又止住笑容,斂眉看著麵前那堆發黃的書籍想道,給這位香妃配製什麼樣味道的“香墨”才相得益彰呢?時間緊迫,他得抓緊功夫練習調製出他所需要的“香墨”。

2、製香墨

朱塞佩穿了一件月白色桑蠶絲長袍,腰間係了一條淺棕色的腰帶,帶上用青綠絲絛係了一塊質地上乘的和田玉佩。他彎著腰伏在大畫案幾上,調製麵前那一堆的花精與香料。如果僅從背影的姿態看去,絕對看不出他和其它中國人有何區別。他把人生中最豐盛寶貴的時光都留駐在中國,不知不覺間已度過了四十七年。在他人生的最後十幾年,他經常會忘記自己的長相與出身,若不是還有其它幾位西洋畫家在身邊交流切磋,估計他都會忘了自己的母語意大利語,還有後來學習的法語與拉丁語。對於語言退化方麵的事情,朱塞佩從未覺得有絲毫遺憾,相反,他認為自己極其幸運,選擇1715年,那個意義非凡的年份來到中國,這不僅是一種巧合,更是上帝對他的啟示與眷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