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1 / 2)

1、藝術的味道

當年北京城內有兩個海子,紫禁城外北部的什刹海和紫禁城內的太液池。這兩個海子原本是連在一起的,在金代稱為白蓮潭,原是城南桑幹河故道瀦水的窪地。桑幹河源自山西省北部的黃土高原,流經直隸省,綿延曲折流到了北京後水流漸細,乃至到了桑椹成熟季節河水就會枯幹,人們會根據水幹日子的長短,來預測當年雨水的多少,這條河也因此得名。一般來講,中國的河流,要麼以山為名,要麼以地為名,還有以顏色以聲響為名的,或以故事傳說、曆史事件為名等等,而桑幹河的命名如此與眾不同,倒是頗為新奇而又實用。因此當到了清朝的乾隆年間,流經北京的桑幹河下遊這段被改名為永定河後,民間還有人專為此寫了首詩:

今時名永定,古曰桑幹河。

曆傳有明徵,卜漲曾無訛。

桑熟必致幹,多少其弗差,

幹少霖必少,幹多霖必多。

又逢桑椹成熟的時節,朱塞佩來到了河水枯幹的永定河畔。此刻,他正站在河灘上,背後一片搖曳青綠的蘆葦叢,身姿挺拔,遠遠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個七十四歲的耄耋老人。他望著身邊那片被風吹動著波浪般起伏的麥田,湛藍的眼睛裏滿是笑意。今年春時雨水足,那些籽實飽滿的麥穗在陽光下金光閃閃。是個豐收年無疑!他高興地想。這回肯定不會再瞧見蔡永福的一臉苦相了,想必沒有理由要求減租,當然就更不用他三番五次地奔波來此催租。

雖說經常跟著乾隆皇帝來南苑,北天堂村離南苑畢竟還有十幾公裏的路程,前幾年打馬揚鞭的趕來,還需要將近四五十分鍾。近幾年身子老了,走得慢了,耗在路上的時間多了一倍,仿佛連帶著這段路程也長了一倍似的。

朱塞佩從當地農民蔡永福手裏買這下塊地後,他就成了北天堂村的常客。至少一年也得來個四五次,一次是在夏天芒種收完麥子後,一次是在秋天霜降的時候,來的目的主要是為了收租和催租,同時也是為了探望他的意大利同胞約翰神父。

北天堂村,顧名思義,一聽這名字,就知道這裏有上帝留下的足跡,村裏有所破敗的小教堂,據說建於明朝,具體年代已沒人清楚。約翰神父是與朱塞佩同一批來中國傳教的耶穌會神父,他不會繪畫,也沒有其它技藝在身,所以也就沒有機會入宮或者在清廷其它衙門當差。清朝曆代的滿族皇帝們個個都沒有宗教信仰,也容不得外來的洋和尚在他們眼皮底下念洋經。那些信仰堅定的傳教士們隻有跑到偏遠的鄉村和遠離京城的中小城市,才得已發揮自己的神職。約翰神父因此來到了永定河畔的北天堂村。

買下這塊地,朱塞佩表麵上聲稱為了增加個人收入,周轉開支,實際上是為了資助窮困的約翰神父和其他一些在中國傳教的兄弟。做為元老級別的皇家首席畫師,幾十年來一直來受到三代皇帝的欣賞,俸祿雖說談不上豐厚,但衣食住行皆由皇家支付之外,對於一個生活簡樸無家小供養拖累的單身男人來講,他所需無多。不菲的收入來源於皇帝一年到頭以各種名目給予他的大大小小的賞賜,如果不是他全都變賣用來扶持那些傳教的兄弟,他的財富可能不亞於那些聲名顯赫的京城大富。朱塞佩並不在意經他手散去的財富,因為沒能履行一個上帝使者的職責,多年來他常常暗自自責,後來通過這種方式間接幫助那些傳教的兄弟,他才多少減輕了內心深處的一些不安與愧疚。但願我主耶和華能為此能原諒我!

買地之初頗費了一番周折。朱塞佩在乾隆十五年(公元1750年)看望約翰神父時碰上了來教堂做祈禱的蔡永福。中國人中很少有真正的信仰,求神拜佛也多半是為了求索。蔡永福正是滿臉惶恐來求上帝救他出困境,原來他那不爭氣的獨生兒子在外賭錢欠巨額下債。他求上帝顯靈立即他家河灘上的那塊地出讓出去,好保住兒子的命不被追債的討去。

上帝總是有求必應,派來了他真正虔誠的兒子朱塞佩。當時一畝上好的良田是六至八兩的銀子,而這些河灘上的鹽堿地,一畝地頂多值二兩銀子。但蔡永福的兒子欠了人家五百兩,在他苦苦哀求之下,兩百四十畝的河灘地,朱塞佩給了他五百二十兩銀子。另外又加了一條約定,此地由蔡永福來承包墾種,每年要按官方標準給他交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