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在時代的洶湧波濤中,她隻身一人別故國,別故土,別故人,從此家國兩不全。到一個萬家燈火閃爍的異鄉,舉目四望,卻無一處是家。此情此景,外麵愈是熱鬧的繁華燈火,內心愈是酸楚得難言淒涼。
在這裏,舉目無故人,沒有誰認識自己,沒有誰理解自己,沒有誰對一個陌生人會如何關心。她透過香港的萬家燈火,眺望大洋彼岸,自歎在這茫茫的世界裏,除了遠在天邊的賴雅,自己完全是孤獨的。
當年,在那喧囂的都市——洛杉磯,同樣的繁盛比過上海,卻不是她那熟悉的家園,更遑論精神的故土。她紅極文壇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同樣溜走的,還有年少輕狂。
回想當年,這樣一個舉目無靠的女子,在異鄉,遇到了大她近三十歲的賴雅,那個最後與她相伴的男人。1956年的2月13日,那也是張愛玲生命中的又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因為也就是在這一天,張愛玲申請到了去麥克道威爾文藝營寫作,在這裏,與賴雅相遇,相知,相伴餘年——賴雅的餘年。
據說當年在文藝營裏,每天上午各式各樣的藝術家聚集在一起共進早餐,之後便各自回到工作室專心創作。為了不影響創作的連續性,藝術家們的午餐是從放在工作室門口的籃子裏自由提取的。過了下午四點,是文藝營自由活動的時間,然後共進晚餐。
正是在集體活動的時間裏,張愛玲認識了那個叫賴雅的老頭。這時賴雅65歲,張愛玲36歲。
他們的情感進程是如此的迅速:
3月初,兩個人第一次見麵,他們坐在一起談文學,談文化,談人生,談閱曆。
3月底,兩個人互訪對方工作室。
4月一日,兩個人共享複活節正餐。
5月初,張愛玲與賴雅彼此覺得興趣頗為相投。
5月14日,賴雅在文藝營的期限到了,不得不離開。張愛玲在送他的時候,還把僅有的一點錢給了他,並向他傾吐了自己的感情。
6月30日,愛玲申請的期限滿,搬進了紐約一位營友家。
7月5日,賴雅收到張愛玲的一封信,說她已懷上了他的孩子。賴雅回信向愛玲求婚。
8月14日,愛玲和賴雅舉行了婚禮。開始了一生中的最後一段感情生活。
如果說在最好的年華裏遇到最好的人是幸福的,那麼,在平淡的歲月裏遇到一個可以相濡以沫的伴侶,亦不可不說也是一種慰藉。
雖然這一次的愛情與當年的“傾城之戀”相比,顯得過於單調而平靜,仿佛一頓平常的粗茶淡飯,了無激動可言。全然沒有第一次婚姻那樣的浪漫和激情。
她和賴雅的愛不同於她和胡蘭成的風花雪月轟轟烈烈,他們之間,是實實在在的愛,是生活中的柴米油鹽醬醋茶,是你耕田來我織布一樣的平民化,更是彼此對彼此需要的一種肯定,是淒涼世界裏的一點安定喜樂。如果說張愛玲與胡蘭成的愛情像一部浪漫而淒美的小說,那麼她與賴雅的愛情則更接近平淡無奇的散文。
如果說與前半生的胡蘭成從此相忘於江湖,那麼從遇見賴雅的那一刻起,張愛玲與之開始了相濡以沫的生活。
曾有許多人曾經發問,為何張愛玲與賴雅的愛情來得如此迅速而突然,幾乎讓所有人都為之驚奇。
對於賴雅,張愛玲曾經如此評價:“他是粗線條的人,愛交朋友,不像我,但是我們很接近,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已經覺得多餘。”相顧無言,卻可以從這沉默中走進對方的內心,或許,這才是真正的愛,不需千言萬語,隻是一個眼神,一聲呼吸,所傳遞的感情,便了然於對方的心中。所以古人說“此時無聲勝有聲”是不錯的。
當年,就是張愛玲在洛杉磯最無助孤獨的日子,得以遇見這樣欣賞他的一個男人,願意肯定她,欣賞她,對於張愛玲來說不能不算是一場“美麗的意外”。還有什麼可要求的呢,這一切便就她足夠愛上賴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