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在張愛玲剛剛來到香港的那段閑暇時間裏,她就開始思考自己今後的去向問題,來到港大,並不是為了完成學業,香港隻是她漂泊之路的一個中轉站,當初幫她辦理出境的老教授是怕事情不能辦妥,於是想出了這麼一個中轉的辦法。
在港大隻讀了一個學期,張愛玲就有了到日本的機會,因為她的好朋友炎櫻在那裏,這正符合她想要從日本去美國的心意,於是她在完成期末瑣事之後,就給校方留下一封辭去獎學金的信件,登船去了日本。
本來的滿心歡喜,卻變成了奢望,在日本的3個月生活,張愛玲後來並沒有對自己的朋友講太多,但可以肯定的是,這條“捷徑”走不通了,因為3個月後,她又回到了香港。
在得到了美新處的工作之後,張愛玲的心算是安穩了一陣,這期間,兩位新朋友——宋淇和鄺文美夫婦也給予了她莫大的安慰和支持,在經過一段時間的休整之後,張愛玲覺得自己可以繼續自己的下一步“漂泊計劃”了,申請美國移民。
這樣舉目無親的生活,張愛玲早已習慣了,她就是人生的獨行者,獨自行走在人生的旅途中,途中風景各有各的美好,但是停留之後,她還要繼續前行,因為,那終究隻是一處風景,而不是一個讓她依靠的家。
文學中的張愛玲,也是如此地孤獨,離開了家,沒有了國,她的漂泊注定是一種寂寞,風花開遍天涯,而她,也要乘著風,看遍世界的表情,她自己,隻能是一陣風,吹落一地的華美的憂傷。
既然漂泊是命中注定的,那她希望自己走得更遠一點,最好走到地球的另一端,把所有的過去留在身後,什麼都不帶走。
美國移民申請批準下來的時候,是秋天了,古人都喜歡在秋天做離愁別緒的模樣:醉別江樓橘柚香,江風引雨入舟涼,這樣的離別帶著酒氣;青山一道同雲雨,明月何曾是兩鄉,這樣的別離伴隨著秋雨;山回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分別後的寂寥就像雪天裏的一條路,遠得沒有盡頭。
張愛玲站在碼頭邊,即將登船,回首送行的宋淇和鄺文美兩人,海風吹亂了她的發絲,也吹落了她眼睛裏的不舍,揮揮手,離開這一對知己,再見麵已是不知何時。和上次離港的快樂心境不同,這一次是滿滿的哀傷。
汽笛聲聲,克利夫蘭總統號在黃昏裏緩緩地離開岸邊,張愛玲看著陸地上越來越小的人影,淚水已經為這一場相遇畫上了美麗的惜別花紋。後來,張愛玲還給這對夫婦寫了一封長達六頁紙的信,訴說著自己別離後久久不能平複的心情。
又到了一處陌生的環境,又要開始一段新的生活,到了美國紐約,一切都是重新開始的,幸虧炎櫻早就移民到這裏,這讓張愛玲略感安慰,兩個人住在一起,就像在上海一樣。不過,她也習慣了孤獨,所以陌生的環境對於她來說,已經都不算是什麼稀奇的事情了。
生活了一段時間,張愛玲得到了愛德華·麥克道威爾寫作基金會為期兩年的寫作獎金,這對於她的生活來說,是得到很大的改善了,於是,她立刻給自己選擇了一處新的住所,搬到了新罕布什爾州一處偏僻但風景獨好的莊園,她還計劃著,要寫一部新的長篇小說。
新的地點就會有新的故事發生,在這裏,張愛玲遇到了一位影響了她後半生的紳士,美國作家費迪南·賴雅。
肅殺的冬天過去,春天就是百花綻放的花期,一朵漂泊已久的風花,終於找到了依靠,準備生發出牢固的根莖,然後開枝散葉。長久地留在這一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