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全林不習慣別人的總盯著自家手裏的報紙,於是隻是匆匆瀏覽了一遍各版的標題,就幹脆順著目光,把手中的報紙遞給身邊的“窺視者”:“來,你先看看吧。”
這一舉動弄的旁邊這人反倒是不好意思起來,,雙手推脫,“不好意思,您先看,您先看。”但張全林的手伸過來卻一直沒動,這個看上去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隻好先把報紙接了過來。
可這個當口,他又怎麼能當即開讀這份好不容易才拿過來的報紙呢,於是隻好有一搭沒一搭地先和旁邊這個看起來挺酷的小夥子聊幾句,套套近乎,也算感謝人家給報紙看。
“這《參考消息》報紙辦的是不錯,還不到九點我去買,就已經都賣完了。”他揚揚手裏的報紙對張全林說。
“噢,我買的早。好看自然買的人多。”張全林的回答不鹹不淡。
但那個人顯然對鹹淡之類的口味不怎麼挑剔,“內容是一個方麵,其實這也和報紙的發行有關。”他接著說。而張全林也顯然打起點精神來,橫豎是坐車,他不介意多知道點東西的。
這個中年人好像也沒注意到張全林的反應,隻是徑直說了下去:“這《參考消息》在內容上很是嚴肅精致,在發行上也是這個樣子。他們是搞包銷,每個報攤進多少賣多少,賣不了的都算砸自個兒手裏,也不退。這樣好統計,不出虛數,可放在像介休這樣二三級市場裏,就是有點洛陽紙貴的味道了。就像今天早晨兄弟你這樣,手快有,手慢無。”
聽了這番言論,張全林這才真正轉過頭來注意到身邊這人,畢竟這樣的見地以及用詞不是隨便那個人都能隨便拿出來的。之見這位中年人,身穿一件長款的深灰色開米斯毛呢大衣,立著領子,外麵係著一條淺灰格的羊絨圍巾,雖然光頭沒帶帽子,但即使是在這樣的風雪天,偏分的頭發還是打理的一絲不苟。下麵穿這一條深藍色的西褲。
由於他的腳放在前排椅子下麵,看不清鞋是什麼樣子,但在張全林眼裏,這人已經頗有些遠在倫敦斯坦福橋的“狂人”穆裏尼奧的感覺了。隻不過他這件看上去形似的大衣應該不會也是阿瑪尼的吧,能穿那個牌子的人,應該不會在大冬天的這塊窮鄉僻壤上,和他一起擠這樣的通勤車吧。
那人在張全林從上到下給他“相麵”,神遊天外的同時,也自己打量著張全林。“我姓佘,小兄弟貴姓?”他率先自報家門。
“免貴姓張,弓長張。”張全林現在答應的爽快了許多。“您是辦報紙的?”他試探著問道,因為佘先生剛才那幾句分析,實在讓身為“參考粉絲”的他印象深刻。
“不是啊,我隻是也喜歡看著份報紙,有點感興趣而已。”佘先生對張全林的猜測矢口否認,而且話頭一轉,笑吟吟地指著張全林的腳說:“小張你那雙速走鞋不錯啊。”
張全林臉上一紅,原來他坐在靠過道的位置上,由於旁邊比較寬敞,所以把小腿撣在座位的扶手上,腳隨著車輛的顛簸一晃一晃的,甚是有些紮眼。
被別人笑話了,張全林趕緊把腳收回來,打算和佘先生一樣,規規矩矩地放在椅子下麵。
可佘先生卻好像沒有半點笑話張全林的意思,聽起來很認真地問他:“你這雙鞋看起來很專業啊,還是天目蘭的吧。”
“哦,他竟然認識這個牌子。”張全林頓時來了勁,兩眼放光地衝著佘先生說:“您對這方麵的東西也感興趣?”
張全林和許多城市裏的“小資”一樣,當生活安逸了,有點閑錢後,就變的有點“燒包”起來,變這法地玩些檔次啊、品味啊之類的東西。比如說雖然看看“三高”的演唱會、聽聽柏遼茲的《幻想交響曲》已經成為一種越來越熱的時尚。可是參與其中大部分人,多半是找不到多明戈那個“世界上最美妙的點腳尖”動作和花裏胡哨的觀看指南上用黑體重點標出的“高音C”之間的聯係的;也搞不清那個從法國醫生家庭走出的音樂家,他最負盛名的作品“惡魔的盛宴”(Songe dune Nuit De Sabbat)與作者自己最鍾愛的“羅馬狂歡序曲”(Roman Carnival Overture)有什麼區別。
一切甚至連體驗也說不上,隻是經曆罷了。這也就是為何這種活動——包括著名的F1上海賽道——前後,都有大量的天價紀念品熱銷的原因:也許紀念品比需要被紀念的表演本身更重要。如果這幫正削尖腦袋往“小資”堆裏紮的家夥,知道了自己正以最新潮的行為主義方式,親身實踐著朱裏厄斯·愷撒的明言“俺來過了,俺瞅著了”,那肯定會幸福地運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