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式教育即近代文化知識在中國的傳授,起步於鴉片戰爭前後的東南沿海。當時來華的外國傳教士,為了推進其傳教事業,設立了一些教會學校,較早的有1839年美國傳教士在澳門開辦的馬禮遜學堂,首批學生有6名,全是男生,其中有後來赴美留學的容閎,年齡最大的15歲。他們全都住宿,免收學雜費和食宿費,半天學中文,半天學英文。1842年,該校由澳門遷到香港,學生增至20多人。課程設置也有增加,除中英文外,還有地理、曆史、算術、代數、幾何、初等機械學、生理學、音樂等;與此同時,也向學生宣講基督教的知識(王忠欣:《基督教與中國近現代教育》,湖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第19、20頁;容閎:《西學東漸記》,嶽麓書社1985年版,第42~48頁。)。
五口通商後,教會學校又在廣州、廈門、福州、寧波和上海相繼設立。1843年英國教會在寧波開設的女子學塾,是傳教士在中國設立的第一所女子學校。同年,倫敦會在廈門開設了英華男塾;又過一年,美國長老會在寧波也開設了一所男塾;1846年,美國聖公會在上海創辦了一所男塾。1850年天主教耶穌會在上海創辦的徐彙公學,是天主教會在中國開辦的最早的近代學校之一。同年,英國聖公會在上海創辦了英華學塾,美國北長老會在上海創辦了清心書院,其他差會分別在廣州、廈門開辦學堂。1853年,美國公理會在福州開設格致書院;同年,天主教會在天津開辦了法漢學堂、誠正小學和淑貞女子小學。1858年,歸正會在廈門開設了真道學校(顧衛民:《基督教與近代中國社會》,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239頁。)。據統計,1860年前,天主教在香港、澳門、廣州、福州、廈門、寧波和上海設立的38所學校中,上海有15所,福州、香港各6所,廣州4所,寧波3所,廈門、澳門各2所。基督教新教在香港、廣州、福州、廈門、寧波和上海開設的各式學校有50所,學生有1000餘人(熊月之:《西學東漸與晚清社會》,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288~289頁。)。
第二次鴉片戰爭後,教會學校由最初的五口通商城市擴展到內地。到1875年,各地的教會學校總計有800所,約93%為小學程度。其中如1871年設於武昌的文氏學堂(華中大學的前身)、設於蘇州的存養書院(東吳大學的前身)以及設於山東登州的蒙養學堂(後定名為文會館,為齊魯大學的前身),都是較有影響者(吳宣德:《中國區域教育發展概論》,湖北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第112頁。)。截至1901年底,山東境內的基督教學堂共221所,學生2844人;天主教學堂67所,學生239人。該省境內濰縣、登州、青州、濟南、濟寧、沂州等地的教會中學,雖然程度、水平不一,但“一般來說這些學校畢業的學生可以找到良好的工作,如秘書、書記員、翻譯、電報員、教師等等,並可得到較高的工資”(青島市檔案館:《帝國主義與膠海關》,檔案出版社1986年版,第96~97頁。)。據估計,1911年上海教會學校的在校學生當不少於2萬人(熊月之:《略論晚清上海新型文化人的產生與彙聚》,《近代史研究》1997年第4期。)。
自19世紀60年代洋務運動開展後,一批洋務學堂陸續開辦。1862年,清朝政府官辦的第一所學習外語的新式學堂——京師同文館設立,開創了中國近代官辦新式教育的先河。它的開辦,緣起於清朝政府培養翻譯人才的需要,最初隻有英文館,學生10名;次年增設法文館和俄文館,各招學生10名。1863年,李鴻章在上海設立同文館,後改稱廣方言館。其初訂章程規定入學者須14歲以下,額定40人,延聘外籍教師教授英語和法語。1864年,廣州也開辦了同文館,招收20名學生學習英語。京、滬、粵三地設立同文館的初衷,都是出於對外交往的需要,培養外語人才。隻有上海同文館從一開始就規定,除了學習外語,還要學習算學,以備進而講求“西人製器尚象之法”。1869年,它又移至江南製造局內,主辦者強調“學館之設本與製造相表裏”,旨在為製造局培養一些技術人才,規定學生在學習一段各科基礎知識後,即分專科學習,共分礦冶、鍛鑄、製造、汽機、航海、攻戰、外文等七門(劉誌琴主編:《近代中國社會文化變遷錄》第1卷,浙江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185頁。)。
隨著洋務企業的開辦,廣州、福州、天津、上海等地都有一些專門的技術學校設立。在廣州有1880年創立的廣東實學館,1884年設立的廣東黃埔魚雷學堂,1887年設立的廣東水師陸師學堂,1891年設立的廣州商務學堂,1895年設立的廣州鐵路學堂,1896年設立的廣州蠶桑學堂,為廣東培養了一批早期工程技術和軍事技術人才。1866年,閩浙總督左宗棠在福州設立福州船政局,同時附設求是堂藝局,後改名為船政學堂,招生學習製造、駕駛等技術。它分為前後兩堂,前堂學製造,以法文授課,後堂學駕駛,以英文授課,是近代中國第一所專門技術學校,為福州船政局培養了一批技術人才和近代海軍人才。著名啟蒙思想家嚴複,是該校的首屆畢業生。1880年,李鴻章在天津開辦北洋電報學堂,招聘丹麥籍教師培養中國最早的電訊人才。至1904年止,該校共培養學生約3000人。1881年,李鴻章又設立天津水師學堂,為北洋水師的建立和發展培養人才,成為“開北方風氣之先,立中國兵船之本”的培養海軍人才的軍事學校。1885年設立的天津武備學堂,是中國最早的一所培養近代陸軍人才的軍事學校。1893年開辦的北洋醫學堂,是中國最早的培養西醫的學校。1895年由天津海關道盛宣懷創設的北洋西學堂,最初是一所工科專科學校,1903年複校後改稱北洋大學,是中國最早的工科大學。1898年,江南製造局繼主辦廣方言館後,又設立工藝學堂,分化學工藝與機器工業兩科,學額50名,學製4年。一些學生在日後的城市經濟發展中成績突出。上海近代化學工業的早期創業者吳蘊初(天廚味精廠、天原化工廠、天利氨氣廠創辦人)、方液仙(中國化學工業社的創始人)、李潤田(上海鑒臣香料廠的創辦人)均畢業自這兩所學校(潘君祥:《洋務運動和中國近代早期的城市化》,《城市史研究》第3輯。)。
1872年,由容閎倡議並帶隊的中國首批官費留美學生30人從上海啟程赴美。隨後至1875年間,每年派送30人,共四批120人。其中大多數年齡在12~14歲之間。從籍貫看,廣東84人,江蘇21人,浙江8人,安徽4人,福建2人,山東1人,可見生源主要來自東部沿海的廣東和江浙地區(劉誌琴主編:《近代中國社會文化變遷錄》第1卷,第297頁。)。這些留美學生歸國後,大多成為外交、海軍、航運、電報、鐵路、礦業等領域的骨幹,據統計,“在一百二十名中,從事外交洋務(包括海關)的有三十一人,海軍和航業的有二十八人,電報十八人,鐵路十六人,礦業八人,商業七人,醫生五人,教育四人”(胡光麃:《早期出洋的遊學生》,(台北)《傳記文學》第34卷第2期。),其中有主持京張鐵路工程的詹天佑。1875年,福州船政學堂也相繼分批派遣船政學堂學生赴歐洲考察、留學和實習,重點是學習與海軍和造船有關的技能,他們後來大多成為這方麵的專門人才。
19世紀70年代後,隨著中外貿易的擴展,各式外語學館在沿海通商口岸次第開辦。據統計,自1872年至1875年,僅在《申報》上刊登招生廣告的外語學館就有14所,加上此前已有的兼教外語的西學堂等,1875年時上海至少已有24所教習外語的新式學校(張仲禮主編:《近代上海城市研究》,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948頁。)。這些學館有大有小,有外國人辦的,也有中國人辦的,有長期的,也有短期的,有日館,也有夜館,有的明碼標價,有的則聲言“修金麵議,格外公道”。有的標明“授英字英語,兼譯英文賬目並書信等”;有的聲稱“專教英語,學習三個月之後,可能與西人把話”(《申報》1872年7月11日、1872年12月16日。)。
據統計,早在清末新政期間全國性教育改革開始之前半個世紀內,東南沿海廣州、廈門、福州、寧波、上海五個通商口岸已經設立66所重要的新式學堂。它們的創辦人或者是早期來華的外國傳教士,或者是比較務實開明的地方官員、學務機構、士紳、富商。從學堂類型看,早期官辦新式學堂以外文、軍工、通訊技術類為主,士紳、富商或外國傳教士所辦學堂以自然科學技術學堂、醫學堂、女學堂和初等學堂為主。其中,格致書院和醫學堂幾乎全是由外國傳教士創辦(張仲禮主編:《東南沿海城市與中國近代化》,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714頁。)。
而同一時期,廣袤的西部地區則相對沉寂。無論是教會學校還是洋務學堂,多是在1891年重慶開埠通商後才出現的。1892年,川東兵備道黎庶昌在重慶開辦了四川第一所新式學校——洋務學堂,“考選學生正副額各二十人,其課程外國文外,增設科學,而以英語、數學為主科。在四川未廢科舉以前,此為官立學校之始”(民國《巴縣誌》卷11。)。1894年,美國傳教士在重慶開辦了求精中學、廣益中學、啟明小學。1898年,法國傳教士在重慶設立法文學堂。據統計,1901年以前,外國教會在四川所辦的學校有460所,數目雖不少,但主要是初等教育性質,對知識分子的近代化影響不大(何一民:《轉型時期的社會新群體:近代知識分子與晚清四川社會研究》,四川大學出版社1992年版,第8、168頁。)。1896年,時任禮部尚書的貴陽人李端棻上《請推廣學校折》,建議“自京師以及各省府州縣皆設學堂……學中課程,輔之以各國語言文字及算學、天文、地理……格致、製造、農桑、兵礦、時事、交涉等書”,同時又倡議“設藏書院,創儀器樓,開譯書局,廣立報館,選派遊曆”,是為清末教育改革的先聲。1897年,貴州提督學政嚴修呼應上述建議,著手改革學古書院的教學內容,“誦讀經史,兼習泰西之學,在學校中增設算學、格致、英文等課程”(遊建西:《近代貴州苗族社會的文化變遷》,貴州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16頁。)。而新式教育在西部地區的較普遍開展,是在清末新政期間。
1901年後“新政”推行,需要相應的新式人才,張之洞、劉坤一奏稱,現行科舉章程本是沿襲前明舊製,“承平之世,其人才尚足以佐治安民。今國蹙患深,才乏文敝,若非改弦易轍,何以拯此艱危”(張之洞:《張文襄公全集·奏議》卷52,第11頁。)。1901年9月,清廷頒旨:“著各省所有書院,於省城均改設大學堂,各府及直隸州均改設中學堂,各州縣均改設小學堂,並多設蒙養學堂。其教法當以四書五經綱常大義為主,以曆代史鑒及中外政治藝學為輔。”同年12月又頒布學堂選舉鼓勵章程,規定大學堂畢業生考試合格者可得舉人、進士等出身,“量加擢用,因材器使,優予官階”(朱壽朋:《光緒朝東華錄》,中華書局1958年版,第4719、4787頁。)。傳統的教育製度因此發生重大變革。1902年,清朝政府擬定頒布了《欽定學堂章程》,是年為舊曆壬寅年,故稱“壬寅學製”。它將學校分為七級,修業年限共計二十年,從蒙學堂起始,依次為尋常小學堂、高等小學堂(另含簡易實業學堂)、中學堂(另含中等實業學堂)、高等學堂及大學預備科(另含高等實業學堂)、大學堂、大學院,此外還有師範學堂和高等教育性質的師範館、仕學館,這是中國首次頒布的較完備的近代學製係統。它幾乎照搬了明治三十三年(1900年)的日本學製,但刪除了女子教育,學製的年限增加了兩年。壬寅學製規定,學製係統同時也是教育行政係統,大學院既是最高學府,又是全國最高教育行政機構。但該學製並未具體實旋。1904年1月,經過修訂後的《奏定學堂章程》即“癸卯學製”正式頒布實施。較之壬寅學製,正式推行的癸卯學製又有新的內容。修訂後的學製專設總理學務大臣,主管全國學政,與學校教育係統分開,初步形成中央一級的教育行政機構;癸卯學製承認女子在家庭範圍內接受教育的權利,並將初等教育十年減為九年,初小一級增設藝徒學堂,中學分設實業科,大學預科與高等實業學堂平行,增加了中學選擇實業深造的途徑;加強了師範教育,擴大了師範學校的類型;增設了譯學館及方言學堂,增強了外語教學。癸卯學製的實施和1905年宣布廢除科舉考試製度,標誌了中國近代教育體製的建立。
另一方麵,清朝政府還鼓勵出洋留學,1901年9月頒諭聲稱:“造就人才,實係當今急務”,要求各省督撫選派學生出洋遊學,“其遊學經費,著各直省妥籌發給,準其作正開銷”,並許諾對學成回國的留學生經考試合格,“分別賞給進士、舉人各項出身,以備任用,而資鼓舞”;同時規定,對自費出洋留學者,也給予獎勵,“準照派出學生一體考驗獎勵”(朱壽朋:《光緒朝東華錄》,第4720頁。)。以後,清朝政府又先後頒發《遊學章程十款》、《獎勵章程十款》和《遊學西洋簡明章程》等,出洋留學的人也越來越多,後來清政府對歸國留學生經考試授予功名的資格也有明確規定,1907年4月學部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