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盛產木材,是我國三大林區之一的東南林區的中心,向為江南木材的主要來源地。木材是福建的重要外銷物資,1920年和1930年木材外銷值均居各貨輸出值的第二位。如果說茶葉是福州港對外國出口的最大宗物資的話,木材則是銷往國內上海、寧波、天津各港的首要物資。福建木材主要集中在閩江流域,這一流域的林地占了全省林地總麵積的92.8%。關於木材的出口,《福建經濟研究》指出:“本省木材之運輸,均結集成排,經水路運行。故其運行之途徑,除一部運經粵、浙、贛各省外,多結集福州、龍溪二地,轉銷省外。”(福建省政府秘書處統計室編:《福建經濟研究》下冊,第253頁。)與此相聯係,機器鋸木業在福州興起並成為當地工業的主要部門之一(詳見羅肇前:《近代福州鋸木業初探》,張仲禮主編:《城市進步、企業發展與中國現代化》,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1994年版。)。
紙是福建的主要出口商品之一,1889年輸出貨值250萬元,1890年上升至291萬元,1901年達371萬元,1902年又增加至416萬元,1904年增至536萬元,此後每年輸出貨值都保持在500萬元左右,至第一次世界大戰後又驟升至1000餘萬元。其出口貨值在1905年至1915年均在各類出口品中居第一位,到1930年代出口值有所下降,但仍居第二或第三位。所產紙張,除汀江流域各縣多經汀江轉韓江到廣東汕頭出口,西北數縣有一部分運銷浙江和江西外,其餘均運到福州和廈門轉銷。1934年全省紙張輸出貨值919萬元,其中336萬元經由福州輸出,居各港第一。閩江流域是福建紙張的主要產地,1934年全省從事手工造紙的工人共62545人,其中的43.6%(27285人)分布在閩江流域(福建省政府秘書處統計室編:《福建經濟研究》下冊,第259~260頁。)。
除了茶葉、木材和紙,福州港還出口其他一些貨值相對較少的商品,這些商品也多來自閩江流域。福建是我國香菇的主要產地,所產香菇除與鄰省接壤各縣直接運往浙、贛、粵各省外,大多經由福州港外銷,1934年輸出貨值75萬元,經由福州港的貨值為61.9萬元,占82%(同上書,第268~271頁。)。福建每年筍幹輸出頗多,筍幹也主產於閩西北,“悉經閩江而從福州出口”(詳見張果為、杜俊東:《福建曆年對外貿易概況》,福建省政府秘書處統計室編:《福建經濟研究》下冊。)。福建盛產水果,每年有一定數量的水果自福州港輸出到上海、寧波等地,一到水果旺季,除了用定期航行的3艘小輪船裝載外,還臨時包租輪船來承運。
在開埠以後的較長時間中,鴉片仍然是福州港“最大宗的進口貨”。1881年外國船運入福州港的進口貨總值約472萬元,其中的3212箱鴉片便占了231萬元,也就是幾乎占了一半。進口的鴉片除了來自福州以南140英裏的泉州外,也來自停泊在閩江口上的鴉片走私船。鴉片大批販入福州城內,據說每日零售約4~8箱,以至於“福州居民的一半都染上鴉片嗜好”;而且“大量鴉片由福州販入內地各處”(姚賢鎬:《中國近代對外貿易史資料》,第611、595頁。)。
開埠以後,在對外貿易獲得進展的同時,福州港與國內其他港口的埠際貿易也發展較快。
作為省會,福州是省內達官貴人和富豪的雲集之地,需要消費大量的生活必需品。由於福建山多地少這一自然條件的限製,許多消費品需要從外地輸入,而大量的山海物產需要運銷全國各地。因此,福州港與我國其他港口之間的埠際貿易一向具有相當的規模。開埠不久,人們已經注意到,在生活必需品方麵,“福州與其他地方還有大量的交易。如來自鄰省江西的瓷器,由最遠的山西省供給的獸皮和毛皮,從山東省、天津及沿海其他各地以木船運來的蔬菜和藥材,還有從寧波輸入的棉布”(同上書,第595頁。)。在與福州港有埠際貿易的諸港口中,以上海港的關係最為密切,來往的貨值最大。就以福建最主要的埠際貿易商品木材而論,福建木材主要輸入上海,因而木材產銷的景氣與否要視上海市場的需求量。1931年上海市場需求劇減,加之東北木材的競爭,福州木材出口銳減,當年輸出貨值跌至362萬元,僅及上一年的六分之一(詳見羅肇前:《近代福州鋸木業初探》,張仲禮主編:《城市進步、企業發展與中國現代化》。)。
二、商品運銷線路的變化
寧波位於浙江省東北海岸,向為我國古代重要的對外貿易港。宋元時期在此設立市舶司,管理對外貿易,不僅交通更加繁忙,貿易對象也從原先的日本、高麗擴大到東南亞乃至西亞一帶。明初禁止海上私人貿易,隻允許保持較小規模的朝貢貿易。洪武七年(1374年),在寧波設市舶司,專司接待來自日本的商船(《明史》卷81《食貨誌》。),後一度中斷。永樂元年(1403年),重新恢複與日本的朝貢貿易關係,規定十年一貢,人止二百,船止二艘(《明史》卷81《食貨誌》;雜草:《禦倭雜著》卷1《複胡梅林論處王直》。)。因此,明代寧波港的進出口貿易蕭條。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沿海違禁私人貿易的興盛,據時人觀察:“海鄉之民……每歲孟夏以後,大舶數百艘,乘風掛帆,蔽大洋而下,而台、溫、汀、漳諸處海賈,往往相追逐,出入蛟門(在今寧波鎮海區以東)中。”(《西亭餞別詩序》,《明經世文編》卷147。)今寧波以東海麵的雙嶼島一度成為東南沿海最大的海上私人貿易港。
清朝平定台灣以後,重開海禁,允許海上貿易船出入港口。寧波港的對外貿易重新得到發展。由於英國商船屢次前來,康熙三十七年(1698年)在定海城外建紅毛館,以供英國水手臨時居住(姚賢鎬:《中國近代對外貿易史資料》,第251頁。)。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清政府撤銷江、浙、閩三海關,規定廣州一口通商,寧波港的對外貿易再次受到壓抑。但寧波和我國沿海各港口之間的埠際貿易並未受到影響,不僅有許多寧波的帆船前往各港口,前來寧波經商的沿海各省帆船也很多,“鄞(鄞縣,舊寧波府治所在地——引者)之商賈聚於甬江。嘉、道以來,雲集輻輳,閩人最多,粵人、吳人次之,舊稱魚、鹽、糧食碼頭”。1843年,寧波開埠對外通商。開埠當年,寧波港外貿總值達50萬元。但因受上海港大量分流貨物的影響,第二年外貿總值開始跌落,寧波及當時有外船停泊的定海的進出口貿易額合計隻有31.6萬元。1846年更是急轉直下,寧波的外貿總值銳減為4.3萬元,不到開埠當年的十分之一,到1848年又降至0.5萬元。當時來華經商的外國人注意到這種變化,他們指出寧波港“直接對外貿易實際上是不存在的”。他們的結論是:“寧波密邇上海,上海既日有發展,所有往來腹地之貨物,自以出入滬埠較為便利。”(〔美〕馬士:《中華帝國對外關係史》第1卷,第404~406頁;〔英〕班思德:《最近百年中國對外貿易史》(中文本),第37~38頁。)
1853年,太平軍進入江南,以南京作為自己的都城,控製了南京東西兩側的長江水域,長江上、中遊的土貨無法通過這一段河道外運,來自上海的進口洋貨也不能溯長江西運。但此時,寧波和上海之間的海上交通仍然通暢。於是,原來走水路的四川、湖北、湖南的貨物改走陸路,從江西進入浙江,再順錢塘江水路輾轉進入寧波,爾後經海路轉上海;江西、安徽等省貨物也經陸路運到寧波,再走海路至上海。寧波和上海之間的海上交通十分繁忙,“所用船隻,初為小號快帆船及劃船,繼為美國式江輪”(〔英〕班思德:《最近百年中國對外貿易史》(中文本),第37~38頁。)。1864年太平天國失敗,但寧波港的進出口貿易規模不僅沒有因之縮小,反而有所擴大。1875年進出口貿易總額達1284.5萬海關兩,1894年又上升至1459.9萬海關兩。與此同時,寧波港的直接對外貿易也有所發展,1876年貨值達190.7萬海關兩,占同年進出口貿易總值的14.8%。其中,直接對外貿易的進口貨值為190.2萬海關兩,占同年洋貨進口總值618萬海關兩的30.7%。但此後直接對外貿易貨值逐年下降,在進出口總值中所占的比重甚至降至1%以下。《浙海關十年報告(1882-1891)》載:
寧波和世界其他地方的交通,在十年中很少變化,和外國交通根本不存在,偶爾有一艘輪船從日本裝了煤來,從香港裝了雜貨,這就是整個直接交通。上海是寧波出售產品和采購供應的市場,在十年中,每天有輪船往來,上海向來是我們進行商業的中間媒介。(中華人民共和國杭州海關譯編:《近代浙江通商口岸經濟社會概況——浙海關、甌海關、杭州關貿易報告集成》,第17頁。)
至於直接對外貿易中的土貨出口部分,貨值曆來有限,在1867—1894年中,最多年份不過13.6萬海關兩,最少年份隻有0.3萬海關兩,分別占同一年度出口總值的1.9%和0.06%。至19世紀末20世紀初,寧波直接對外貿易始有較大發展,1915年約占進出口總值的11%左右,至1930年上升到曆年最高的28%(姚賢鎬:《中國近代對外貿易史資料》,附錄四《各通商口岸對外貿易的消長》。)。可以說長期以來寧波港的繁榮主要不是靠直接對外貿易,而是靠埠際貿易。在寧波港與諸港口的貿易中,又以與上海的關係最為重要,是眾所周知的上海港的中轉港(詳可見王列輝:《近代寧波港腹地變遷的機製探析》,《曆史地理》第20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
位於長江以北的江蘇揚州、淮安、徐州、海州及毗鄰的河南開封、山東濟寧等府州,明清以來依傍大運河,北與京津、南與蘇杭的經濟聯係較為密切。上海開埠後海運交通拓展,包括漕糧在內的原先經由運河輸送的物資多改走海路,進口商品則從上海港輸入後經鎮江中轉,銷往揚州、淮安等上述各府州。通過這一途徑,蘇北平原、豫東南和魯西南融入上海港間接腹地範圍。在華外商評述說:
鎮江位於許多流貫南北的河道的交叉處,其位置對於發展子口貿易很合理想。河南省在曆史上是中國的一個最著名、最古老的省份,土地非常肥沃,有許多人口眾多的大城市,全省的許多洋貨完全由鎮江供應。(河南)實際上可以在上海購買洋貨,不過沒有(鎮江)這一條約口岸,洋貨就無法大量深入。
正是通過鎮江的中介,經由上海港輸入的“布匹被運往最遙遠的地方,而且數量很大,尤其是運往河南各大城市和商業中心,距離此地(鎮江)約有四百英裏或五百英裏。這些城市的洋貨幾乎完全由此地發出,上海毋寧說隻供應江蘇南部各城鎮”。1887年,銷往開封的洋布達13萬餘匹,濟寧、徐州、海州也各進口10萬匹(姚賢鎬:《中國近代對外貿易史資料》,第824、825頁。)。1896年英國駐滬領事指出,經由鎮江轉運的進口貨銷售區域,是地處長江和黃河之間的廣大地區。鎮江的海關統計資料亦顯示,“魯南起碼黃河北道(1855年後)和運河相交接的地方,處於鎮江集貨區之內”,即黃河南岸屬上海港經鎮江中介的貿易集散圈,以北的貨流則歸向天津港(《總領事韓能1896年度上海貿易報告》,李必樟編:《英國駐滬領事貿易報告彙編》,第916頁;〔美〕周錫瑞著,張俊義譯:《義和團運動的起源》,江蘇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6頁。)。市場網絡的大幅度延伸,無疑推動了東部地區的貿易發展,經由鎮江轉運江北的洋紗持續增長,1885年約數擔,以後連年攀升,“1886年進口179擔,1887年321擔,1888年558擔,1889年1463擔,1890年13582擔,1891年27035擔,使用洋紗的織布機大多數集中在徐州”(《海關十年報告(1882—1891年)》,鎮江,第295頁。)。據鎮江海關資料統計,從1865年至1894年,鎮江進出口貿易總值共37485萬兩關平銀;1895年至1911年為鎮江對外貿易鼎盛時期,進出口貿易總值共49573萬兩關平銀;最高年份為1906年,進出口貿易總值達3594.8萬兩關平銀。清末民初,因滬寧、津浦鐵路相繼通車,鎮江港口逐年淤淺,外地出口商品大多改道或直運上海,鎮江對外貿易遂漸漸衰落(《清末民初鎮江海關華洋貿易情形》,《近代史資料》第103號,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2年版,第11頁。)。
自近代上海崛起,京杭大運河溝通南北經濟聯係的作用減弱。1855年黃河在河南蘭陽銅瓦廂決口,從山東張秋穿運河東去,改道山東利津入海,一時黃水泛濫,運河阻滯,航運功能更為削弱,但以為大運河從此無足輕重是不確切的。運河受黃河改道影響最大的是張秋以北區段,“自河決蘭儀,黃水穿連挾汶東趨,其張秋北之運河,僅恃黃河旁溢之水為來源,入運之處各南壩所口日形淤墊,從前秋冬尚能過水,近則水落輒至斷流”(《張之萬等奏》(同治四年十二月初四日),中國第一曆史檔案館藏:《軍機處錄副奏折·財政類》。)。19世紀60年代初,張秋至東昌段運河“河身淤狹,已為平地,實不及丈五之溝、漸車之水”(《李鴻章複尹耕雲書》,《太平天國史料叢編簡輯》第6冊,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358頁。)。而張秋以南河段,則有沿河諸湖的挹注仍能通航,隻是因張秋以北河段淤淺及南漕北運改走海路,先前那種南北船運穿梭的景象不複再現,沿河城鎮的商業活動因之減色。但張秋以南河段尚能行船,因此在經鎮江中介,溝通上海與蘇北、魯西南、豫東南、皖北等地區的經濟聯係方麵,鎮江至張秋運河區段仍發揮著主幹道的作用。“凡由鎮江購運洋貨之處,以江北及山東、河南、安徽等省水路近便者居多,鎮江為該水路之總口,水路指運河而言,可通江北、山東等處,若往安徽、河南兩省,則清江浦過洪澤湖及淮河一帶均屬一水可達”;另一方麵,“凡土貨出產之地,皆為本口(鎮江)運銷洋貨之處”。
統計表明,津浦鐵路通車前,在溝通上海與上述各地區經濟聯係方麵,運河仍是主要的貨運通道。如鎮江海關報告所稱:“查本口之位置,天然利便,為支配江北一帶商務之中樞,是故本省之北段、安徽省以及山東、河南之南段,所有膏腴之區出產貨物,向皆經由運河運輸本口。”(《清末民初鎮江海關華洋貿易情形》,《近代史資料》第103號,第32頁。)洪澤湖北的江蘇桃源縣,“洋貨有石油、火柴、洋布各種,均由上海輾轉運入,每歲輸入數亦巨萬”(民國《泗陽縣誌》卷19,實業。)。位於原黃河運河交彙處的清江浦,商業活動依舊活躍,“查清江浦地屬清河縣,在淮水之北,距淮安府城三十裏,為南北水陸要衝,從前海道未興,商務為南省諸省之冠”。這時則因仍有山東、河南等處的貿易往來,“百貨屯集,爭先售賣”,人稱“為內地商業總彙之區,道南北水陸商貨,商業不減鎮江”(《清江浦商董請設立商務公所舉紳董稟》,《江南商務報》第14期(光緒二十六年六月十一日),公牘。)。在山東,煙台、青島、濟南、濰縣、周村、龍口等商埠以及上海、天津、大連、鎮江等相近口岸商品貿易的發展,改變了山東舊有的商品流通格局,土貨產品由內地市場向口岸市場彙聚,進口洋貨從口岸向內地市場分流(莊維民:《近代山東市場經濟的變遷》,中華書局2000年版,第24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