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3章 程寶林(1)(3 / 3)

當這扇小門終於打開,一股熱氣,肯定衝向了那位母親。女兒的臉潮紅而興奮,帶有明顯的反叛與挑戰的神色;我的臉色,則肯定是不安與羞澀。畢竟,這是我第一次,和一個女性,裹著被子橫臥在床上。她急促的呼吸與輕微而快樂的呻吟,讓我錯以為她十分痛苦。當我這樣老實地問她時,她說:“你傻問些什麼!”語調是北京女孩那種典型的直率和厲害。

她接受了我畢業後將離開北京,遠去四川的事實。5月初夏,她到宿舍來找我,將我帶到了西單的一家商店,買了兩斤多毛線,我清晰地記得,花了25元。在當時,這也不是一筆小錢。在路上,她教我這樣一套說辭:“我買了毛線,請她幫我織一件毛衣。”

我離開北京的時候,正值盛夏。這件毛衣,肯定是在我的行李箱裏,被托運到四川的。對於這件來曆不明的毛衣,我的女友,後來的妻子,肯定也有女性的直覺。她多次提出要將它拆掉重織,都遭到我的婉言謝絕。

我到四川不久,收到她的一封電報。電報裏說,她幾月幾日結婚,希望在結婚的時候,穿上我為她買的裙子。我果然到商店去,買了一條裙子寄給她。我也記得裙子的價格,是15元。

不久收到了回信。不是她的,而是她的丈夫。信中表達了兩層意思:一,感謝你的禮物,她很高興;二,今後千萬不要再寄衣物了。隨信還附寄了一張照片:一個看上去很文靜的青年人,在我熟悉的那間屋子裏坐著。據說,那人還真是一個研究生,不過,並不是學文的。

應該說,他很大度,在大度中,含有一定程度的戒備;我很無禮,在無禮中,又帶有一定程度的真誠。

從此相忘於江湖,天各一方,各過各的日子。生兒育女,柴米油鹽。漸漸不通音訊,終於,無可尋覓。

詩人殷龍龍,是我1981年在“北京青年文學講習所”學習時的另一個同學。他是一位殘疾青年,非常聰明好學,讀書廣博,非一般文科大學生可比。在學員中,他的詩也寫得很獨特、很出色。如今,在中國詩壇,他也當之無愧是引入注目的一員了。

他家住在舊鼓樓大街174號。我們初次相識時,他留給我的就是這個地址。當時,我們大學校園裏,駐紮著第二炮兵部隊,據說占據的是我們的校舍。每逢周末,部隊就會在操場上放映露天電影。記得有一次,我邀請了包括他在內的兩三位學員,到學校看露天電影。在幾十年後的今天,回想起來,這簡直不可思議。那時沒有電話,邀約他們,要提前幾天,逐一寫信。請來的客人,不要說沒有晚餐、茶點款待,就是坐的地方都沒有,因為我無法將客人帶到8人同住的學生宿舍。我們一行4人,就這樣在校園裏漫步,熱烈地討論詩歌,等待著暮色四合,操場上早已掛起的銀幕上,出現第一束亮光。

此刻,詩人蘇曆銘開車帶著我,朝舊鼓樓大街174號駛去。我到美國後,拜網絡之賜,和殷龍龍恢複了聯係。他還熱情地為某詩歌網站推出的我的作品小輯,配了短評。我卻絕沒有想到,在北京發生天翻地覆變化的這些年中,在我們分手整整20年後,他居然還住在老地方,沒有挪動一步。前幾年,舊鼓樓大街擴寬改建,正巧繞過了他所居住的四合院,那裏的平房院落,得以完好保存。

進得院子,彎彎繞繞,到了他的門前。他開門,見了我,臉上是那種再熟悉不過的笑,單純得不帶一絲雜質。這是在詩歌中浸淫多年,具有赤子之心的人,才會有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