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想法令她轉過頭去。她望向回廊深處,一個人影也沒有,一切都變得虛幻起來。她有些恍惚,突然,她的視野裏出現一團黑影,漸漸逼近,帶著淒厲的嘶鳴。
她立刻蹲下來,讓怪獸“騰”地從自己的頭頂上飛躍而過,奔向前方更深的黑暗。
她扶著廊柱慢慢站起來,轉過身去,與怪獸背道而行。
(2007年8月18日定稿於美國矽穀枕槧齋)
評論:“矽穀麗人”--陳謙
陳瑞琳
在美國的新移民,創作文字和閱讀文字的人都是為了尋找精神的出路。我常常就覺得自己像一個漫步在森林中饑渴的獵人,槍在手上,隨時想要瞄準,而那尋找的“獵物”正是期待中的好作家、好作品。旅居在美國加州矽穀的“白領麗人”陳謙,正是在秋水長天的翹盼中,驀然走進了我的視線。
陳謙筆名“嘯塵”,曾在網上為“國風”撰寫“海上心情”專欄,點擊率高居網站榜首。《世界周刊》上先看到她的照片,滿月的一張臉上很有些秀氣的智慧。後來在電話裏聽到她的聲音,清脆跳躍,舒放練達,讓我用了很大的努力,才與她小說中蒼涼悲情的人物聯係起來。終於在南昌筆會上見到她,烏黑的眸子襯著烏黑的頭發,快捷的語速伴隨著身心的動感,活脫脫是一個剛從體育場上下來的激情女孩。然而,她忽然的沉寂思考讓我感受到她靈魂深處的暗流振蕩,輕柔的歎息裏傳達出一股滄海桑田的回響。
陳謙的成名作是她的處女長篇《愛在無愛的矽穀》,她以一個成功新移民的姿態,跨過紅塵眾生生存掙紮的藩籬,筆觸直搗“白領”女性靈魂蛻變的“浴場”,其表達靈魂欲求的深邃透徹,其人物刻畫的大膽震撼,將海外新移民文學的精神主題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度。
在海外,一代新移民,隻在短暫的瞬間就完成了從“留學生”到“移民”的身份轉換,生存的重壓隻是他們最初的閘門。但是,那些走進了穩定富足的“工薪白領”,實現了所謂的物質“夢求”,他們的靈魂又將安置何處?他們的“職業”人生從此就真的“安定”了嗎?陳謙的作品,正是在這樣一個獨特的視角,為我們打開了“移民世界”最牽心動魄的一角。
陳謙的創作實力更展現在她對“生活暗流”的深刻感知。中篇小說《覆水》,是陳謙近年來倍受矚目的作品。故事寫的是一個年輕的中國女子在命運的網中與一個相當父親年齡的美籍男人生活在一起的掙紮無奈。年輕的依群嫁給了“老德”,是出於複雜的“報恩”,在這個跨國老少的婚姻裏,寒心的苦悶不僅僅是來自於“東風無力”的痛楚,更來自於那猶如親情般的束縛與桎梏。依群的靈魂是啞的,她哭不出,她的生命隻能在喑啞的深夜裏默默地消蝕。後來,她終於有幸遇到了一個自己想“要”的男人,但生命如“水”,“覆水”難收,生命不可逆轉,即使是重新開始,但那已不是生命的原點,蒼然的心早已過了青春的驛站。這是怎樣的一種悲憫情懷?是對人的生存狀態、人性的掙紮、命運的無奈深層意義的體現,正是這樣的大悲境界,使陳謙比一般的情愛小說家走得更高更遠。
近作《望斷南飛雁》也是一篇感人至深的女性小說。作家以深切的生命之痛書寫了一個上世紀80年代以“陪讀太太”身份出國的大陸女性南雁在家庭責任和自我實現之間輾轉掙紮的心路曆程。小說專注於講述個人的故事和命運,卻以血肉之軀撞開了日常生活之下女性困境的堅冰,在中西文化的深層碰撞中探尋女性獨立生存的價值和意義,無論在女性文學還是海外華人文學的寫作史上都留下了深深一筆。
被選入中國小說排行榜的中篇小說《特蕾莎的流氓犯》,是陳謙近年來最重要的創作成果。她以清新優美的文字,沉鬱憂傷的格調,細膩深刻的筆觸,書寫了兩個人的文革心靈史,以及為其靈魂贖罪而進行的痛苦掙紮。
陳謙的文字,是天賦加功力的那種,抽絲剝繭的細膩,灌注的多是情感的血肉,遣詞的技巧她並不在意。與北美其他的女作家相比,她的筆力更放在寫出人性的絕望和迷失。她愛紅塵男女,愛如夢如煙的真情,悲劇與激情同歌,得到與失去共存,蒼涼與滄桑共舞,苦澀與憂傷交響。她筆下的人物,輕輕觸摸,就能絲絲見血,尤其是女子,由不得讓人憐惜,連同那骨肉深處所埋藏的淒美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