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回遊的傍晚,他在水中看到了河邊小道上推著一輛自行車慢走的小梅。他從水中浮出來,朝她喊叫:李紅梅!小梅!她穿著自製的布褂短裙,紅色的。她循聲望向江麵,立定。他遊向岸邊,看到她驚喜的眼色。
這時,他看清楚了,小梅身上的布褂是無袖的,肩上那截還收裁進去,兩條圓潤的手臂隨意搭在車頭,在夕陽的光影裏放出淺銅色微光。他再遊近些,看到她手臂起落間,腋下翻覆的暗影。她一隻腿搭到腳踏上,裙子縮到膝邊。在北方的城市裏,女孩子夏天穿涼鞋也要套一雙絲襪的,他從不曾這樣直接地近距離看過女孩子的肌體。那奇異的感覺又回到身上,他沉潛下去,隻敢將頭露出來。
小梅放下自行車,沿小道走下來,在水邊一塊礁石旁坐穩,等他遊過去。他在夕陽中看到她的臉瘦長了些,羊角辮剪去了,隻在腦後紮一個小小的馬尾。一對眼睛還是那麼圓亮,一閃一閃,讓人發暈。他很想說,他很想念她,很掛念她,見到她很高興,但他什麼也沒說。隻在水中和下身的感覺周旋,臉上傻笑。
小梅說她暑期在縣罐頭廠打零工,剝四季豆,一天掙六毛錢。比我哥在三江好多了,他一天才掙一毛錢啊。她說,她可以將暑假掙的錢,給哥哥買很多好吃的寄去。他聽得有些難過起來,忽然說,不要怕,我讓我爸爸把他調回來!她睜大了眼問,可能嗎?當然!他說。小梅溫柔地笑起來,說,我隻有這麼一個哥哥。她告訴他,她在此地沒有什麼朋友,語言不大通,當地孩子感興趣的事情跟她也不一樣,母親又管得很嚴,好孤單。她說她很懷念剛去世的外婆和南寧的那些表親同學,但好難回去了,她歎氣。
她問他關於大連的事,關於大海。她歎一口氣說,我都沒見過大海呢,我外婆說要帶我去北海的,但等到她都走了,我們也沒去成。現在我們是越走離海越遠了!他在水中說,不怕的,將來你有機會呢,到大連找我!她笑起來,說,大連!跟天那麼遠!我好想念城市,在南寧,我們夏天也是天天傍晚到邕江裏遊泳的。他說,你現在也可以遊啊,邕江有融江美嗎?她說,嗯,毛主席在邕江遊過的,隨即擺擺手,說,不一樣了,心情不一樣了,我都忘了城市的生活了。她的眼簾垂下來,好像要哭,讓他心疼。
他們一個水裏,一個岸上地聊著。天色黑下,星星出現在天幕上。就著黑,他在水裏張開四肢,飽脹的感覺不再被壓抑,慢慢地吐出一口口長氣,它們變成水泡,在水麵上旋散。這時他聽到了遠處傳來女人呼喚“小梅!小梅!”的叫聲。啊,是我媽!小梅跳起來跑回岸上的小道,騎上自行車離去。他潛入水中,耳邊仍是那個低沉的女聲,嗡嗡嗡的。他不敢相信那聲音竟發自一個傳說中的漂亮女人的喉間。
他和她這個傍晚起,幾乎天天在江邊相見。他父親從融水回來後,小張就更不管他了。她從罐頭廠下工回來,將自行車放到江邊,就下到岸邊跟他閑聊。他帶給她二十五元錢,讓她給哥哥買罐頭去,那是母親在他離開大連時塞給他的。她死勁推脫,說,絕不可以,她母親知道會很生氣的。他又帶一些禁書給她看,她將它們塞在包裏,偷偷帶來帶去。共同的閱讀,讓他們有了新的話題,他們談那些故事,也談那裏麵的男女感情。話題變得有點曖昧。他也遊得離江裏的人群越來越遠。
後來她聽從他的鼓動,書包裏放了毛巾和自製的布質遊泳衣褲,下工回家的路上,也下水和他一起遊。她的水性更好,兩人一起,遊到上遊的小瀑布前,又轉到江心洲,有時坐一會兒,有時拔個蘿卜來吃。她的泳衣是粉紅花的短褲和套頭衫,那膚色在夏天的河水裏愈發深了,竟顯出了異國情調。她那年剛剛發育,泳衣打濕後,緊貼到身體上,胸前微微凸起,讓泳衣在胸前變出立體的花色。他常常低下頭,不敢直視。
直到一個黃昏,他再沒能忍住,在江水裏抱住她。他十六歲了,他想,又算,她十四。他母親生下大哥衛東時,也不過十八歲啊。他閉上了眼睛。她溫軟的身體倒在他懷中,自己也沒有想到,他吻住了她的雙唇。她勾著他的脖子,浮起來,他看到她深色的長腿,在江水中展開。他的手從水底伸向了那個V形的底點。她在水中扭動起來,他們摟抱成一體。她在他的肩上臂下滑移,鰻魚一般。他們的身體在水的清涼中燒出溫熱,相互糾纏著,向江中心的沙洲漂去,最終擱淺在沙灘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