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2章 東方金字塔(1 / 1)

在未去西夏王陵之前,我已經在電視上看到過它的蒼涼意境,並從一些典籍中讀到關於它的神奇之謎。待到我真正進入西夏陵園時,身臨其境地感受那“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的西夏王陵,以及那個一夜間消失的驍勇強悍的黨項族時,心中湧動的惆悵和缺憾也許和當年陳子昂登幽州台一樣壯懷激烈。子昂他“獨愴然而涕下”,而我隻能麵對幾座寸草不生的黃土包,去思索一個雄踞一方、威震塞北的大夏國因何會在“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為曆史長河留下了一段難以續接的斷流麵。在這段幾近空白的斷流麵上,曾經流淌著多少燦爛的文化。這些文化的突然隱退,是不是承載這些文明的西夏文字那撇多捺少的結構使得重心傾斜的緣故?朝代如此,做人亦然。如果一個人的心靈坐標偏移,他的方向就會改變,支撐方向的腳跟肯定會站立不穩。不過,一個人倒下也就像一抔黃土回歸故裏,而一個朝代的消亡,會引來多少追憶的人群去尋覓曆史的碎片,試圖修複那滄桑的歲月經卷。

有人把西夏王陵稱作“東方的金字塔”,似乎不無道理。西夏王陵位於銀川市西約25公裏的一片洪積扇地帶。那裏亂石翻滾,野草叢生。遠望去,遼闊的荒漠上豎起一個又一個小山丘。它們東倚賀蘭山,西扼黃河水,北控大漠地,南眺平原川。獨特的地理位置和奇異的建築風格,以及在千年的風蝕雨衝兵燹中幸存下來的這些斷壁殘垣,給人一種凝重神秘之感,也昭示著一個民族永不屈服的頑韌精神。

這些從中國西北荒漠上拔地而起的黃土建築,與矗立在非洲沙漠上的埃及法老陵墓都像漢語中的一個個金字,在“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邊塞情境中,泛著熠熠金光。如果說尼羅河的波濤訴說著金字塔千古之謎,那麼,黃河的浪花淘盡了黨項族多少風物長情;如果說非洲沙漠給了法老陵墓恢宏的氣勢,那麼,北方的荒漠平添了西夏王陵幾多蕭瑟;如果說西方人用石頭堡壘選擇生命的莊嚴氣概,那麼,西夏人則用蒸熟的黃土築台詮釋靈魂的不朽……也許還有許多“如果”與“那麼”的追問,但歸根結底,任何一個陵墓的創造者都是想在一個廣袤的領地上大寫一個與眾不同的我!

同樣是死,皇帝與平民就不同了。不但死的名稱有“駕崩”與“歿了”之別,而且死得其所也不同。平民的叫“墳”,一個小小的土堆上長滿青草,也就稱“青塚”;皇帝的則不然,平地裏壘起一個小丘陵,故被稱作“陵”。陵與墳的差別是墳永遠從一個土字旁,而陵可以無土,一個雄偉壯觀的地麵宮殿成了地下主人堅壁不摧的城邑哨所,抑或是一個聽風聽雨的耳信。

我到過北京的明十三陵、西安的秦始皇陵和南京的中山陵。把他們與西夏王陵相比,這東西寬4公裏,南北長約10公裏的範圍內,坐落著9座西夏王陵和70餘座陪葬墓的皇家陵園,雖然其規模與明十三陵相當,但缺少明陵的幽深內涵。秦陵的磅礴氣勢和中山陵的莊嚴靈光,橫豎縱立的幾座陵台和一些殘缺不全的角樓、神牆,讓我想起了毛澤東“千村薜荔人遺矢,萬戶蕭瑟鬼唱歌”的詩句,仿佛看到了一群蒙古鐵騎從賀蘭山下蜂擁而至,所到之處,白骨敝野,血流成河……這個經曆了189年歲月磨礪使嶽飛的鐵蹄未能踏破的賀蘭山麓下的王朝,卻讓“隻識彎弓射大雕”的成吉思汗的百萬大軍毀於一旦,隻留下一座座高大的土築陵台,依然默默矗立在風雨之中,凝固著中國大地上一個威震一方的神秘王朝的昔日輝煌,挹注著一個驍勇善戰、勤勞智慧的黨項族光輝的曆史。

往事逝而不可追也。看今日寧夏平原,高樓林立,稻穀飄香,阡陌交錯的油路四通八達,回漢人民和睦共處,正在用自己勤勞的雙手在西夏故地上建造一個新的塞上城郭。黃河岸邊,那個牧羊女像我夢中的黨項姑娘,用自己甜美的歌喉挽出幸福的花兒,泛起我心中最美好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