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附錄一(3)(1 / 3)

第三幕

場景1

地點:曼達克裏斯特。時間:秋季。簡在擦木乃伊箱子。尼克德馬斯在旁邊看著。壁爐上方掛著艾瑪夫人的畫像。

尼克德馬斯:這個東西放在這兒,真是不合時宜。這個裝著木乃伊的箱子有一噸重吧。

簡:你把艾瑪夫人的行李箱搬樓上去了嗎?

尼克德馬斯:搬上去了。

簡:她在哪兒呢?

尼克德馬斯:守著她的寶貝呢:舊式的羽毛扇,帶著流蘇的卡片,麝香粉,一串琥珀珠子鎖在抽屜裏,一張安東尼的片子。當時她曾和博妮塔·班布裏奇一起演過《再見,塞爾維亞》。

簡:真是個瘋子。她白天睡覺,晚上起床。

尼克德馬斯:那才是她的風格。

簡:她得了嚴重的失眠症。

尼克德馬斯:什麼都不記得,恩?

簡:她起來之後……就一直走。

尼克德馬斯:為什麼不走路?她隻是瘋了,又沒瘸。

簡:自從一個星期前她來到這個家,我就沒合過一會兒眼。

尼克德馬斯:你真是一個人幹了3個人的活。

簡:我問過埃德加勳爵,是不是可以稍微給我加點兒工資,他說考慮一下。

尼克德馬斯:想想你還要向這些豬一般的人乞求。哎,我是唯一懂你的人。你為什麼不信任我呢?為什麼還要瞧不起我呢?

簡(走到鏡子前):過來,尼克德馬斯,我要讓你看看你真正需要什麼。看到你兩眼間的那兩條深深的皺紋了嗎?再看看你那兩條粗粗的眉毛,既不上揚,也不往下彎,還有那雙惡魔般的眼睛,深陷著,從來不敢睜開眼,而是像魔鬼的間諜一樣潛伏在暗處。你應該學著去撫平你那憂鬱的皺紋,坦率地睜開你的雙眼,把惡魔變成自信的、天真的天使,不再懷疑和猜疑,看到的總是朋友而不是敵人。臉上不要再出現惡狼的表情,因為那副病情會表現出它因受到懲罰而仇恨整個世界,同時也表現出懲罰它的人也因自己所遭受的而仇恨世界。

尼克德馬斯:你的意思是,我要長成像埃德加勳爵那樣藍色的大眼睛,那樣的額頭。我也這麼想過,沒用。我是被拋棄的,是在倫敦一個小客棧的走道裏被人發現的。我媽媽不要我了。

簡:說不定你爸爸是中國的皇帝,你媽媽是印度的皇後,他們用一個星期的工資就能把曼達克裏斯特買下來。你隻是被壞蛋綁架到英國的。我要是你的話,我就會這麼想:認為自己出身高貴,這會給你帶來勇氣和尊嚴的。

尼克德馬斯:謝謝你,簡。以後我覺得自卑時,我就試著假裝自己是王子。

簡(看著窗外):你為什麼不梳洗一下,到村子裏去找你喜歡的那個擠奶姑娘呢?

尼克德馬斯:她是個可愛的丫頭,但是有股奶味。

簡:今天晚上很適合你們談情說愛,月亮又大又圓的。(門鈴響了)

門鈴響了,夫人叫我。(退場)

尼克德馬斯:月亮又大又圓?(走到舞台後部,從門上的窗戶向外看)真是圓月。(他渾身開始抽動)圓月,吼……(尼克德馬斯嚎叫,背對著觀眾,舉起一隻胳膊,這隻胳膊已經變成狼爪)不!不!不!噢,上帝呀!救救我吧!不要把我變成狼!是月……月……吼……(轉向觀眾。臉也變成了狼的模樣。踮著腳尖,蜷著腿,在舞台上來回跑著,號叫著)

簡(上台):尼克德馬斯,蒽妮徳夫人有句話想跟你說。(看著敞開的門)他走了,又是把門敞開著。上帝啊,他總是這樣,本性難改。

(遠處傳來狼嚎的聲音)

蒽妮徳夫人(上場):你聽到了嗎?一開始覺得是狼叫,一會兒又覺得是風。你要知道那是痛苦的靈魂在嚎叫。(走到壁爐旁)把那個花拿出去!

簡:我一開始覺得它很好看的。

蒽妮徳夫人:我受不了這種顏色和香味,拿走。

簡:這是夏日最後的玫瑰。(拿著花瓶退場)

(蒽妮徳夫人取下揚琴,放在腿上,開始彈奏“夏日最後的玫瑰”。簡回來,也拿著把揚琴,坐在壁爐的一邊和蒽妮徳夫人一起彈)

蒽妮徳夫人(盯著壁爐上方的畫像):那個女人是誰?

簡:那不是您嗎,夫人?

蒽妮徳夫人:不,不,那不是我,那是一個童貞的少女。

簡:這幅畫是很久以前畫的。

蒽妮徳夫人:她依然有幻想,依然有信仰。不,那不是我。

簡:童貞隻是一個人美好年代的一隻氣球,戳一下就破了。

蒽妮徳夫人(突然停止彈奏):我不相信,英國這麼大,我卻嫁到這種完全與世隔絕的地方,完全是一個厭世者的天堂——而我和埃德加勳爵就是這裏的主人,分享著彼此的寂寞。

簡:這裏可以避開人們的閑言碎語。

蒽妮徳夫人:我的眼睛疼,這是想要哭嗎?

簡:或許你眼睛裏有東西,夫人。

蒽妮徳夫人:尼克德馬斯去哪兒了?我想跟他說句話。

簡:恐怕不行,夫人。

蒽妮徳夫人:為什麼不行?去叫尼克德馬斯,我要馬上見他。

簡:尼克德馬斯來不了,夫人,是有原因的。

蒽妮徳夫人:原因?(燈光變暗)噢!噢!有原因。噢,那我倒要看看。那我去找他。

簡:你喜歡尼克德馬斯嗎?

蒽妮徳夫人:喜歡尼克德馬斯?有時候我覺得我就是尼克德馬斯,覺得我和尼克德馬斯就是同一個人。

簡:夫人,看,看,你的袖子怎麼了?

蒽妮徳夫人:我的袖子?我的袖子?(看著自己的袖子,她的手像爪子一樣伸出來。她開始尖叫。)

簡:不要害怕,夫人,那是你自己的手。

蒽妮徳夫人:有時候我都害怕我自己。簡,我怕我跟埃德加勳爵會越走越遠。嫁給一個埃及古物學者真是命苦,他每天隻想著他的木乃伊。(如果觀眾有噓聲)是風!

簡:他是非常浪漫的一個人。如果你真想讓他高興,你就應該試著去迎合他。我這兒有一件非常漂亮的舊式袍子你可以穿。它是件傳家寶,充滿著懷舊氣息。

蒽妮徳夫人:我們可以洗洗它。

簡:我已經放在你房間裏了。今天晚上就穿上它,一定會不同凡響的。

蒽妮徳夫人:謝謝你,簡。

(簡退場。蒽妮徳夫人拿起揚琴,彈奏“新生活”。埃德加勳爵上場)

蒽妮徳夫人:親愛的埃德加,你去哪兒了?

埃德加勳爵:我去珠寶店了。

蒽妮徳夫人:去買珠寶了?

埃德加勳爵:不,是買子彈,銀彈。村裏那個年輕的擠奶工被人用大槌打死了,看起來是狼人又來了。我必須去趟停屍房。

蒽妮徳夫人:噢,埃德加,你都快把停屍房變成家了,為什麼不去住在停屍房?(她甩門跑出去)

埃德加勳爵(在後麵叫):蒽妮徳,蒽妮徳,親愛的,請你理智點兒。

(尼克德馬斯出現在法式門邊,手流著血)

尼克德馬斯:埃德加勳爵。

埃德加勳爵:尼克德馬斯,今天晚上我需要你的幫助。狼人又來了,這次,一定要殺死這個壞蛋。

尼克德馬斯:他必須死?他還有救嗎?能把他放在可以得到治療的地方嗎?或許有一天,科學會找到治他的方法。

埃德加勳爵:唯一的方法就是那把槍和那顆子彈。(退場)

尼克德馬斯:哦,我必須像《解救的耶路撒冷》裏的坦克雷德那樣傷害我最愛的人嗎?我活著沒人愛,死了也沒人愛。我來到這個世上真是罪孽呀。

(簡上場)

簡:你在跟誰說話,尼克德馬斯?

尼克德馬斯:我自己——唯一願意聽我講話的人。

簡:今天晚上你看見那個擠奶工了嗎,尼克德馬斯?

尼克德馬斯:那個擠奶工,噢,那個擠奶工,我怎麼會看到她呢?

簡:你手上有血。你受傷了?

尼克德馬斯:沒有,是她的血,是你剛說的那個擠奶工的血,狼人殺害了她。

簡:狼人。

尼克德馬斯:嗯,你知道的,就是披著狼皮的人。在月圓的時候,就會變成一隻狼四處覓食。女人通常是它的獵物。這是個恐怖的故事。

簡:那這隻凶狠的獵犬,現在在哪兒?

尼克德馬斯:用你漂亮的小手帕幫我擦去手上的血吧,看看這個凶手的痕跡。

(簡往手帕上吐了口唾沫,擦去尼克德馬斯手掌上的血。她倒吸一口氣,猛地向後跳了一下)

簡:五角星形!你的手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

尼克德馬斯:今天晚上,月圓的時候,我變成了狼!是我奪去了那個可人兒的生命,但唯有她曾對我表示過愛意。

簡:可現在月亮依然很圓呀,你怎麼沒變成狼呢?

尼克德馬斯:因為有一絲雲掠過月亮使我幸免於此。

簡:簡直太可怕了!

尼克德馬斯:簡直太羞愧了!因為我不知道我接下來還會做什麼,因為我會殺掉我愛的人。我是愛你的,簡,全心全意地愛你。

簡:不,不會的。你隻是一時糊塗,一時衝動。

尼克德馬斯:我也愛蒽妮徳夫人。

簡:蒽妮徳夫人?

尼克德馬斯:是的。到現在我才敢說出來,但現在我怕我會對她有危險。

簡:離開吧,尼克德馬斯。離開吧,別再回來了!

尼克德馬斯:我能去哪裏呢?我不知道除了這裏我還能去哪裏。我一無所有,沒有錢,沒有任何東西!

簡:去樓上我房間。在床邊的櫃子上,你會找到一本《裏頓勳爵的紮諾尼》。裏麵有幾英鎊,帶上吧,會用到的。

尼克德馬斯:謝謝你,簡!(退場)

簡:黑夜好可怕。(跪下來,祈禱)上帝,祈求你保佑埃德加勳爵,保佑蒽妮徳夫人,保佑我,保佑我們一生平安!

蒽妮徳夫人(換了件袍子出來):好看嗎?

簡:好看,蒽妮徳夫人。一定會讓埃德加勳爵心花怒放的。這件衣服他最喜歡了。

蒽妮徳夫人:你確定他真的喜歡嗎?

簡:當然。他年輕的時候,高興了甚至自己都會穿起這件衣服,樣子很滑稽。(退場)

蒽妮徳夫人(走到壁爐旁,看著自己的畫像):是啊,一個把自己打扮成女人的男人應該不壞吧!(看著自己的畫像,自言自語)你再這麼下去,你會成為比博妮塔·班布裏奇還要偉大的演員!

聲音(從後台發出兩聲呻吟):救我!救我!搬開雕像,搬開雕像!

(蒽妮徳夫人移開壁爐上的雕像時,一塊板滑動了一下。書櫃一滑,露出一個籠子,嚇得她向後跳了一步。籠子裏有一個蒙著麵的人。)

蒽妮徳夫人:你是誰?在這裏做什麼?

聲音:他們把我關在了這裏。我是他們的囚犯!他們折磨我!(求求你,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