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星向我宣布愛上了我的姐姐紅淚。紅淚這樣的女子讓人愛上並不稀奇,何況阿星自小對她的言聽計從便已經有了零星的暗示。
可是這個臭小子卻已經急不可耐地打起向她求親的主意來了,成日碟碟不休地向我念叨:“景珍,聽說姨娘和我娘原先在閨中就曾指腹定親。紅淚現在也算是姨娘的女兒,我若去求親,她應該會答應吧。”
那時我正在屋前專心致誌地勾畫著花臉,不去管他的瘋言瘋語。春心蕩漾的阿星倚在樹下越說越離譜:“景珍,你以後在我和紅淚的孩子麵前可不能畫花臉,會嚇到他的。”
我忍無可忍,手中蘸滿墨汁的筆徑直飛出去。阿星古銅色的臉龐立即就黑了半邊,他大呼小叫地取了盆水去擦拭幹淨。又撿起地上的筆埋怨我:“你看你連筆都拿不穩。我來替你勾罷。”
冰涼而柔軟的狼毫如蜻蜓點水般在我臉上停停留留,我從他清洌黝黑的瞳孔望見一個如木頭人般的花臉傻姑娘。
他替我勾了幾筆忽然微笑起來,笑容如冬日的暖陽徑直地投過來,讓人感到熱乎乎的舒服。
“你說如果是紅淚化這妝,是否也如你一樣的鬼樣子。”
原來他笑的是這個,我臉一沉故意露出嘴裏兩根森森的白牙,他冷不防嚇了一跳,衝我直吼:“郭景珍你又發什麼瘋?”
我轉身狠狠塞了三根牙進嘴,將百般地委屈藏在咬牙切齒的聲音裏。
朱阿星,你是豬腦子嗎?你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指腹定親。我娘即使指腹,指的也明明是我啊,難道在你眼中和你從小打到大的我已完全不算是女孩了?
5
德靈三年冬,紅淚的爹爹驟然得了重疾撇下我們撒手人寰,而日夜相侍一畔的娘親也終於累倒流連病塌。一家的生計成了問題。阿星出了門去鎮上最大的酒樓跑腿打雜。而我這耍牙十八代單傳弟子便也正式在小清河畔擺起了攤。
沒過幾日,姐姐紅淚的窈窕身影也出現在了小清河的畫舫上。阿星綠著臉讓她回家,可是她卻堅決溫柔地告訴我們:“你們放心,我踏上這船頭並非是為生計自輕自賤,相反的,這裏才是能通往我心中誌向的橋梁。”
紅淚從小的誌向,便是要將老天從她那裏搶走的東西再奪回來。她要做回貴族小姐,重返雲宵。
小清河的畫舫上經常會遇到貴客,有些甚至是官宦子弟。我和阿星無法理解她這種執念,隻能鬆了手,默不作聲地看她向我們揮揮手,高雅端莊地抱琴入了畫舫。
此後紅淚果然便認識了不少貴客,來自京城的富商之子連楓便是其中之一。
那時我和紅淚、阿星三人早已達成默契相互介紹客人。所以畫舫上的客人通常是先由阿星領著去酒樓喝酒,而後再乘著紅淚的畫舫順勢沿到小清河畔看我表演耍牙。
而連楓是畫舫上的客人裏唯一一個真正靜下心來看我表演耍牙的人。那時清風徐徐,醉生夢生的小清河上獨有一個他身著一身錦袍的他負手站在船頭上,一雙波瀾不驚的眼緩緩望過來。而後微笑著讓下人打賞,問我可否再為他表演一次。
我正待答應,卻看到阿星心急火繚地跑了來,從水裏淌過徑直就奔至畫舫上,拉了紅淚就匆匆而下,又向我大聲嚷道:“景珍你快回家,姨娘怕是不行了。”
嘴裏的豬牙哐然落地,我連賞銀都不收了,直接就跟著他們瘋也似地跑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