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錯了錯了(2 / 3)

“是嗎?”孔扶宸看著她:“我隻想問姑娘,你昨夜在房間裏見了誰?”

“什、什麼?”蒙紗女子的臉一下變得雪白:“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姑娘的桌上擺了兩隻茶盞,”孔扶宸道:“是為了招待誰?”

“是、是……”蒙紗女子半天說不出話。

“這位姑娘的房裏可有香囊?”孔扶宸問夥計。

夥計搖頭:“沒有發現。”

“既然房裏沒有,估計還藏在身上。”孔扶宸看向蒙紗女子:“姑娘可敢讓人搜查一下?”

幾個夥計製住蒙紗女子,女店主從她懷裏摸出一隻香囊,裏麵裝著紅色的、猶如胭脂一樣的粉末。

“誒呀,姑娘你這胭脂豔若丹霞,聞著還挺香,和上次小販向我推銷的西域奇毒有點像呀。”紅衣女店主湊近去看蒙紗女手上的紅痕,又挑起她的下巴,嘖嘖感歎:“都說蛇蠍美人,這麼美的姑娘,怎麼手段這般拙劣。讓我想裝作看不見都不行呀。”

蒙紗女子麵白如紙,渾身顫抖。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師傅是你殺的?”胡瀾緊緊盯著她,終於克製不住怒吼道:“為什麼?!”

“你又為何要陷害老夫?”魏達問。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女子捂著腦袋,像是在逃避什麼。

“姑娘到底是何來曆?為何要行凶殺人?”

“你又如何把熙紗下到蘇長老身上的?”

看著滿屋質問她的人,她忽然平靜下來。

“我與蘇長老無冤無仇,”她輕聲說“隻是……”

說完,人如飛絮。沒有重量一般癱倒在地。嘴角一縷血痕觸目驚心。

所有人都愣住了。

許久,黑衣大漢上前探了探女子的鼻息,沉聲道:“死了。”

“人死如燈滅。”黑衣大漢說:“既然真凶已經伏誅,就讓這件事這麼過去吧。”

“不,我要知道她為什麼殺先生。”胡瀾仰起頭,沙啞著嗓子:“我身為弟子,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先生這麼含冤而去。”

“我也想知道她為何要嫁禍老夫。”魏達道,他看向許仵作:“還有勞閣下檢查屍身。”

“死者是咬破藏於牙腔中的毒囊毒發身亡。毒囊中是很烈的鶴頂紅。”許仵作檢查過女子口腔後從女子袖中摸出一塊令牌和一封信,然後一怔:“…這似乎是秀山派弟子的身份令牌。”

魏達看著那塊令牌,正麵刻著宋體的秀山派,端正剛毅似山。右下角雕刻著代表弟子姓名的杜如霜三字。背麵一支寒梅欺霜傲雪,凜然綻放:“這果真是秀山令!”

“杜…如霜。”魏達將這三個字在腦海中過了遍,卻沒有絲毫印象,他沉痛道,“我記不得有這個人。秀山派分支縱橫,弟子眾多,沒想到卻出了這麼個陰暗之輩!”

“人出自老夫的秀山派,老夫不會置之不理,”他回頭囑咐魏岱,“岱兒,你即刻寫封信將此事回稟給重光長老,讓他查出杜如霜的來曆。”

魏岱點頭。

女店主道:“這兒還有一封信,我們不妨先看看裏麵寫了什麼。”

信箋是由娟秀的行楷寫就的:如霜,許久未收到你的消息。不知托付你的事情辦的如何,若需要人手盡可向我提出。不必猶豫,想想你素日在秀山門下受到的苛待和委屈!既已決心投奔與我,便不要因一時仁慈壞了大事。我靜候你的佳音。

切記,讀完此信後一定要即刻撕毀。

羊皮紙密信讀罷,眾人緘默良久,皆是感慨萬千。

“看來這信背後尚有不為人知的隱情,我闖蕩江湖多年也未見過這樣的事啊。”中年鏢頭搖頭喃喃道。

胡瀾黯然不已:“隻可憐了師父被陰謀平白害去性命。”

“看來這杜如霜也不過是借之於他手的棋子罷了,”黑衣女子玩味地挑挑眉:“也罷,故事總要越複雜才越精彩。”

女店主輕輕地撫摸著信箋上的暗色曼陀羅花紋。一名女子靜靜地站在她對麵,迎風而立,一慣溫婉寡言不受矚目的性子,神色裏分明卻摻雜著絲絲縷縷的希冀。一陣微風吹來,杜如霜消失了,就向被方才微風卷走的塵埃,沒有一點存在於世的痕跡。

“由此看來許多事情,還得由這一封信抽絲剝繭,”女店主眼中波光流轉,向眾人道,“此信的來曆出處便交由妾身來查吧。妾身是江湖過來人。查一封信的手段還是有的。”她華豔一笑,春光大好。

“由此,此事便告一段落。大家彙聚此地商討案情也是有緣,離去前千萬要在本店酣盞酒喝才好。”

“家師遭此毒手,胡某實在無心玩樂。便不久留了。”胡瀾朝女店主深深一揖:“家師遺體這幾日有勞店主照顧了,胡某先回嵩山稟明掌門便來接師傅回家。”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出暗塵閣。

“倒是個有情有義的好兒郎。”女店主彎眉,一隻手掩在唇邊,玉指更襯得唇似櫻花:“來日方長。”

剩下幾個人卻不急著離去,孔扶宸、黑衣女子和魏達父子聚成一桌舉杯換盞。

“此次多虧了兩位少俠,不然老夫怕是跳進了黃河也洗不清了。”魏達舉起酒杯小酌一口,“說起來我還不知道兩位少俠高名。”說話間,他的目光若有深意地從孔扶宸身上掃過。

“魏掌門不必客氣。”孔扶宸隻裝作沒看見魏達的眼神:“在下孔扶宸,早聽聞過掌門的賢名。如今不過是做了該做的事罷了。”

“原來是扶宸賢侄女。”魏達和藹一笑,也不拆穿她。看向黑衣女子:“那麼這位少俠呢?”

“莫東離。”黑衣女子笑笑,她生的極美。然而眉間卻總有幾分煞氣:“我不過是個無名小卒罷了。”

“姑娘謙虛了。我看姑娘舉止有度,卻似出身大家。”魏達緩聲道,喚過兒子:“岱兒,還不見過兩位姑娘。”

沉默男子聞言舉起酒杯:“魏岱敬兩位姑娘。”說罷一飲而盡。

一旁的魏達搖搖頭,對孔扶宸和莫東離笑道:“我這兒子一向沉默寡言,見到兩位賢侄女這樣漂亮的丫頭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魏岱聞言眉目英挺的臉上依舊毫無表情,寒星般的眸子卻有些閃躲。耳朵更是可疑地紅了半邊。

孔扶宸客氣地應了幾句,幾人便開始聊起正題。

“言歸正傳。”魏達捊了捊胡須,鄭重道:“此次事件絕非偶然,而是有人精心謀劃。要挑起秀山嵩山紛爭。不揪出這人,恐怕要生出事端。”

莫東離勾起嘴角:“我倒覺得掌門過慮了,這幕後之人計劃雖好,可惜其人卻太蠢。”

“何解?”魏達問。

“他欲要離間嵩山秀山,若真成功,武林可得熱鬧一段時間了。卻偏偏選了杜如霜這麼個人物。不是蠢是什麼。”她說話間,竟有幾分惋惜的樣子。

“姑娘說的也有道理。不過斷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螞蟻就是螞蟻,再怎麼折騰也無法撼動大象不是麼。”莫東離微微一曬。

一旁孔扶宸端著茶盞,靜靜聽著魏達和莫東離談話。卻不插話。

魏達不欲與小輩爭論,便笑眯眯地盯著孔扶宸。看她怎麼說。不料孔扶宸也笑眯眯地回望過來。

這小兔崽子還是這麼滑不留手。魏達心道。

這老不休恐怕又有什麼壞點子。孔扶宸心想。

兩人就這麼對視,目光幾乎能化為實質。空氣中仿佛有電閃雷鳴的劈裏啪啦的聲音。

魏岱木著一張臉,後背著實有些發冷。

孔扶宸幼時由魏達教導過一段時間,這兩人一個老謀深算,說話從來隻說三分。另一個麵善心黑,極少得罪人。不知為何兩人湊在一起卻誰也不讓誰。回回鬧得雞飛狗跳。最後還總殃及池魚。

兩人就這麼對視,空氣中仿佛有電閃雷鳴的劈裏啪啦的聲音。

最後,魏達輕咳一聲:

“賢侄女呀,此事你怎麼看?”

孔扶宸抿一口茶,不緊不慢道:

“叫掌門失望了。扶宸年紀尚輕,也沒什麼江湖閱曆。並無什麼特別的見解。”

魏達也不惱,仍舊一副好脾氣模樣:

“賢侄女莫謙虛。我看賢侄女必然是個有成算的。老夫這裏有一事相托。”

孔扶宸也不燥,仍舊一臉不卑不亢:

“掌門請說。”

“請賢侄女代老夫追查此事。”

“掌門何以將此等重任托付於我?”

“看賢侄女為人,是個能擔重任的。”

“以扶宸這等庸才恐怕難當掌門錯愛。”

兔崽子,平日裏你不聽話今兒偏要治你一治。

老不休,就知道你肚子裏一肚子壞水。

你今兒還就別想跑了。

我倒要看看你能有什麼手段。

“唉。”魏達突然長長歎了口氣,露出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這件事確實有些為難賢侄女,不過老夫也實在是沒辦法了。嵩山派那裏還需老夫前去解釋一二。秀山弟子又沒有可堪大任之輩。萬一處理不好,引起武林糾紛。盟主要拿老夫問罪可如何是好。”

兩人對視一眼,目光又交織在一起。這回不光對眼兒了,還用上了密音傳耳。

“兔崽子再不聽話。休怪我去找你爹抓你回家。”

“上次你偷喝極品猴兒酒的事我還沒和爹說。”

“也不知誰八歲時在他爹臉上畫了隻烏龜,求我別說出去。”

“也不曉得誰在我八歲時沒錢花了,就偷拿了我爹的寶劍去換酒喝。”

……

“既然我們互有把柄,何不各退一步?”

“哦?”

“此事你替我繼續追查。我把那柄流光劍給你。”

“除此之外,我還有個條件。”

“你說。”

孔扶宸抬頭,笑眯眯地看了一眼一旁麵無表情的青年。

魏岱突然有不好的預感。

孔扶宸道:

“既然魏掌門如此說了,扶宸再推脫就是不給麵子了。不過此事確實事關重大,扶宸不敢托大。還請掌門把世兄借我一用,協助我追查此事。”

魏達笑道:

“我還當什麼事,賢侄女既然開口了,老夫豈有不應的道理。犬子你盡管使喚,他若有什麼不是,你與老夫說。老夫定饒不了他。”

“這事兒聽起來挺有意思。不如也算上我如何?”一旁的莫東離忽然說。

魏達摸摸胡須,一副感激的樣子:

“賢侄女真是個熱心人,老夫感激還來不及又怎會阻攔。”

此方事情商議結束,就隻等女店主那裏的結果了。

四人抬頭,卻見女店主與黑衣大漢坐在一桌。女店主半靠在椅子上,一隻手撐著下巴。黑發如瀑垂在手腕邊,更襯得發如墨,手如玉。

女店主裙擺開的極高,雪白的大腿明晃晃地暴露在空氣中。她本就生的國色傾城,常年養尊處優卻更添了了幾分慵懶和貴氣。隻簡單靠在那裏,卻似一枝開的正盛的罌粟。美得誘人。

黑衣大漢在她對麵坐著,盯著她玫瑰色的唇瓣。腦子裏一片空白。連自己說了些什麼也不知道。

“真不愧是‘夜玫瑰’。”孔扶宸看著女店主,讚道,“果真是風姿卓絕。”

“你知道?”

“早聽說十年前武林出了個傾城美人,一手暗器出神入化。為人俠義,又兼之手段非凡。在江湖上闖出了不小的名堂。後來厭倦了江湖紛爭,便開了家旅店安頓下來,販賣江湖消息。”孔扶宸道:“沒想到竟在這裏見到她。”

話方說完,隻見門內走進一個青年男子。徑直朝女店主走去。俯在她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話。女店主麵色不變,朝黑衣大漢歉意一笑,便站起身朝孔扶宸等人走來。

“勞煩幾位久等,那封信的來曆已有幾分眉目。”女店主言簡意賅:“信封信紙的材質均是尋常,寫信人沒有想到信會落在旁人手上,字跡未加掩飾,但卻沒什麼特殊之處。但信封上的熏香卻是特殊,是江陵古鎮特有的。另外,一般的曼陀羅隻五淺裂,信封上畫著的卻有六淺裂。據我所知,也隻有江陵那一帶的曼陀羅是如此。”

“店主的意思是這幕後推手與江陵脫不了聯係?”魏達問。

“不錯。”女店主道:“目前也隻有這些線索,你們先去江陵,也許能發現什麼蛛絲馬跡。”

“如此,老夫代秀山派多謝店主出手相助了。”

“掌門不必客氣。”女店主並不以此居功:“這本是發生在妾身店內的事情,略盡一些綿薄之力也是應當。”

她說完,揚起一個嫵媚的笑容補充道:

“若掌門當真要謝,不妨讓秀山門中的俊秀公子有空多來妾身店內喝上一盞,陪妾身聊聊天、說說話。”

孔扶宸打算在暗塵閣歇過一晚,第二日便與魏岱、莫東離一起奔赴江陵。魏達則去嵩山向嵩山掌門解釋事情原委。

考慮到江陵路途遙遠,三人租了一輛馬車並一個車夫。講定好價錢,便要上路。馬車並不大,剛剛容納得下三人,孔扶宸和莫東離一人拿著一本小說話本挨著坐下。這時,魏岱背著手走上車,麵無表情地盯著兩人。

莫東離不禁揚眉道:

“有事?”

魏岱不回答,隻是伸出手。

莫東離一看,隻見他手上拿著兩個軟墊。一個是白兔形狀,另一個是狐狸形象。看上去軟綿綿的,極是可愛。

莫東離略一想就明白過來,這是要她們墊在身後,以防路上顛簸。莫東離不欲接,隻看著不說話。不料斜裏伸過一隻手,直接拿走了那隻狐狸軟墊。這時,隻剩下一隻白兔軟墊擺在她麵前了。

“魏公子倒是好心思。”莫東離露出一個挑釁的微笑:“不過我用不著。”

不料那隻手卻沒有收回去的意思,一直伸在她麵前。

莫東離不接,那隻手也不收。

一旁的孔扶宸瞧著這一幕滿眼都是笑。

莫東離實在忍無可忍,一把搶過白兔抱枕。

這時,魏岱才收了眼神,在她們對麵坐下。莫東離一看,卻發現他座位上也墊了個抱枕,卻是個黑貓。圓乎乎的臉,還有隻肉乎乎的小爪子伸在臉旁。

不知為何,她心裏卻堵得厲害。

三人往江陵而去,一路上停停歇歇。卻更似遊山玩水。至少莫東離是這麼覺得。

“扶宸大小姐還真是有閑情逸致,這麼慢悠悠的恐怕幕後之人早不知逃到哪裏去了。”莫東離嗤笑一聲,自從那天魏岱送軟墊,她心裏總是不痛快。

孔扶宸看了看天色,從信鴿腿上解下密信:“我們一路不眠不休到江陵也要十天。若幕後之人真的有心要逃,我們也攔不住。倒不如一路玩過去,也不負這大好山水。”

“正巧明天洋平有個花燈節,我們可以去湊一湊熱鬧。”

莫東離聞言隻冷哼一聲。

第二天孔扶宸果然讓馬車在洋平停了下來。丹陽的官道整齊幹淨,白日裏家家都要下田種地,隻有幾個孩子在路邊丟著石子玩兒。

孔扶宸帶著另兩人往湖邊走,微風過湖麵,散開一圈圈漣漪。湖邊停了幾家畫舫,孔扶宸指著那畫舫:

“我們上畫舫賞景如何?”

莫東離揚眉:

“扶宸大小姐,難道你不知道畫舫的姑娘早上不接客嗎?”

“東東,”孔扶宸親密地拍拍她的肩:“你知道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句話嗎?”

“東東?!”莫東離整張臉都扭曲了。

“我覺得喊東東比較親昵。”孔扶宸笑眯眯地看著她。

“我和你關係很熟嗎?”莫東離一字一頓,咬牙切齒道。

孔扶宸沒有理會她,徑直走上一家畫舫喊來船主人,在他耳邊低語幾句,又往他手裏塞了一錠份量十足的白銀。見到白銀,船主人歡歡喜喜地去替孔扶宸三人準備膳食去了。

湖邊人不多,隻有幾家富貴人家帶著家中童兒遊湖。

芳草萋萋,綠柳茵茵。倒顯得靜謐安逸。

船主人給孔扶宸三人準備了釣竿。孔扶宸坐在船頭,一手拿著釣竿,一手撐著下巴。微冷的風吹過她的發絲,倒有些‘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的味道。

魏岱也拿起一支釣竿,不聲不響地坐在孔扶宸身邊。

莫東離不耐煩一動不動地坐著,拿了一盤水晶肴蹄大快朵頤。吃完直接把骨頭扔到湖裏。發出嘩嘩地響聲。

轉眼間已經到了黃昏時分。孔扶宸收起杆,魚簍裏已經裝滿了魚。

“走,我們賞花燈去。”她倒拎著魚簍,往水麵上一拋。魚簍裏的魚盡數落回水麵。

“有病。”莫東離瞥他一眼。

三人換過衣服,在街邊一家賣花燈的鋪子買了三盞燈。孔非澄提了一盞走馬燈,莫東離提了一盞兔子燈,魏岱提了一盞蓮花燈。

這時街上人還少,三人提燈走在街上,木屐踏在青石板上登登的響,倒像是遊街的鬼怪。

天色越來越暗,街邊提花燈的人也越來越多。溫暖的、明媚的火苗從街這頭一直蔓延到街那頭,最後幾乎點燃了整條街。

街邊賣小吃的、賣鬼怪麵具的、賣團扇的鋪子都擺了出來。白日裏空蕩的大街一下擁擠起來,平民的孩子也好,富家的公子也好,都擠在一起去猜花燈上的字謎。

仿佛整座城都活了過來。

孔扶宸帶著一張‘長舌鬼’的麵具,坐在欄杆上看木府招親的戲劇。戲裏,新娘子正要把繡球拋下樓。

她的眼睛盯著舞台,心裏不知道在想什麼。

戲劇已經演到一個年輕公子一個漂亮的飛身將繡球搶到手。觀眾都在喝彩,孔扶宸卻連點笑容都沒有。這時,魏岱遠遠地走過來。手裏還拿了好幾個團子。團子都是麵粉搓成的,裏麵裹了不同的餡兒。

他把團子遞到孔扶宸手邊。

孔扶宸拿了一個遞到嘴邊,小口小口地咬著。

“這次的事,很緊急嗎?”

孔扶宸聞言抬頭,撞進魏岱黑色的、寒星一樣的眼睛。她知道他問的是這次去江陵追查幕後黑手這件事。

“怎麼突然這麼問?”她反問。

“這是這幾天第八隻鴿子,”魏岱指指蹲在她肩上的信鴿,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還有你一向不吃紅豆。”

孔扶宸低頭一看,手裏的團子果然是紅豆餡的。

她也不打算瞞他:“剛剛收到你爹的來信,秀山的一個弟子被殺了,凶手是嵩山的一個內門弟子。”

“要緊嗎?”

“不要緊。”孔扶宸懶洋洋地:“你家的老不休會處理好的。”

“我信你。”魏岱睜著眼睛靜靜地看著她。

“下次這些掃興的事不要在花燈節說,壞了興致。”孔扶宸道,她站起身往猜燈謎的攤子去了。單薄的身影在等下像白楊一樣筆直。

明明是你在花燈節想這些掃興的事。魏岱望著她的背影,腹誹道。

莫東離一個人走在街頭,街上遊街的人太多,她一不留神就和孔扶宸他們走散了。她也不著急,順著人潮往前走。最後停在一家酒樓前。這裏人山人海,空氣中彌漫著酒的甜香。不時還傳來陣陣叫好聲。

莫東離仔細一看,卻是在拚酒。她興致起來,一個翻身落到擂台上。贏得一片口哨尖叫聲。

擂主是個中年大漢,見莫東離上台,口中笑道:“你這小娘子能有什麼酒量,還是下台去吧。莫要喝醉了叫夫君抱著回去。”台下眾人都哄笑起來。

莫東離挑眉:“一會你喝的爛醉,你家娘子可抱不動你。”台下笑聲更勝。

中年大漢冷哼一道:“嘴上功夫倒是利索。”他舉起一隻瓷缸,裏麵滿滿地裝滿了酒。大漢一口喝下,酒水順著脖頸流下。

“雕蟲小計。”莫東離微微一曬:“讓你看看什麼才叫喝酒。”

她托著一壇女兒紅,揭去封紙。手掌微一用力,把酒壇往半空拋去。酒壇半傾,酒水隔空灑了下來。莫東離張口去吃酒。待喝完整壇酒,莫東離伸手,空酒壇穩穩當當地落在她手上。

“好!”台下叫好聲連綿不絕,高下立判。

“可知道了如何喝酒?”莫東離看著那大漢,滿眼嘲諷。

中年大漢漲紅了臉,灰溜溜地跑下台。

莫東離站在台上,眉眼張揚:“還有誰要上來一試?我奉陪到底!”

台下一個青年男子站起來。他穿著一身淺青色的儒衫。一頭烏發隻以一隻玉簪固定。

他朝莫東離微微一禮:“姑娘,我們不玩花樣。隻拚酒量如何?”

莫東離點頭,眉梢高高揚起:“如何不可?”

兩人一碗接一碗的喝酒。

莫東離固然海量,那男子卻也不凡。

兩人一直從夜半喝到天明尚未分出勝負。

黎明的第一束光驅散了黑夜,刺得莫東離睜不開眼。她舉起手去檔,光卻透過手指從縫隙漏了下來。像是手掌捧著的沙一樣,無論將手指合得多緊,細沙也終究會從指縫漏出來。

一邊,青年男子趴在酒桌上,已然睡得熟了。

莫東離有些踉蹌地站起身,饒是她千杯不醉,這會兒眼前也有點模糊。她踉踉蹌蹌地往客店的方向走了兩三步,一個趔趄,眼見就要栽倒在地,一隻手拉住她。

莫東離抬頭。隻見孔扶宸坐在牆角,手裏提著一盞走馬燈。燈裏的蠟燭幾乎已燃盡,隻剩下短短的燈芯跳躍著細細的火花。一下又一下地閃爍著,細小的,像是新生兒的心跳。

“走吧。”孔扶宸說:“阿岱在車裏等我們。”

就在此時,朝陽升起來,溫暖的光照在身上。莫東離忽然覺得,沐浴著陽光的感覺也不錯。

這天的馬車裏十分安靜,靜的能聽到呼吸聲。魏岱支著頭睡了。孔扶宸和莫東離頭靠著頭,睡得正酣。

晌午十分,莫東離睜開眼。眼前是孔扶宸放大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