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呀,東東你醒啦。”孔扶宸笑得燦爛:“我都還不知道你在心底這麼親近我,連睡覺都不忘和我靠在一起。”
莫東離又黑了臉。恨恨地看了她一眼,撇過頭去。
孔扶宸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一旁,魏岱也醒了。他靜靜地瞅著兩人,眼角微微彎起來。
此後,平安無事地前行了幾個時辰,天將將晚。孔扶宸正在考慮晚上要在哪落腳。馬車卻驟然停下來,猛然勒住韁繩的慣性險些讓孔扶宸三人被甩出車廂。
站穩之後,孔扶宸走下車。馬車夫畏縮地站在一邊,三個用黑布蒙著臉的山賊對著她不懷好意地笑起來。
孔扶宸一向認為,別人露出善意的笑容,就一定要回以善意的笑容。
於是她對著三個山賊緩緩地露出了一個柔柔的微笑:
殊不知,這笑容看在山賊眼裏要多瘮人有多瘮人。
山賊甲見狀頭上冒下一滴冷汗,連忙拉過山賊乙,在他耳邊低聲道:“大哥,這恐怕是個硬茬子啊。俺、我們還是走吧。”
山賊乙心裏也十分忐忑,他強自鎮定,道:“怕什麼!幹完這一票我們去鎮上吃香的喝辣的去!”
山賊丙看著孔扶宸腰間的佩劍,猶疑道:“可、可是大哥,她、她、她、她有刀啊。”聽聲音,竟是個女子。
“有、有刀?……不、不就是有刀!我們三個人還、還怕一個娘們不成。”山賊乙瞪一眼山賊丙:“你還想不想吃香噴噴的烤豬蹄了!”
山賊丙委委屈屈地低下頭:“想。”
“那就按計劃來!”山賊乙瞥向山賊甲:“你上!”
山賊甲抖了抖:“我、我上?!”
“還不快去!?”
山賊甲抖抖索索地站在孔扶宸麵前,鼓起勇氣顫聲道:“站、戰住!你、你、女……女俠你行行好吧,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歲小兒啊!”
山賊丙在一旁幫腔:“是啊是啊,我昨天就吃了三個玉米棒兒……”
話還未說完,就被山賊乙一手一個拖了回來。
山賊乙一個巴掌糊在山賊甲後腦勺上:“說什麼呢你!”
山賊甲被打的有點懵:“大哥,俺、我這不是按計劃來嗎?”
“我們計劃裏是這樣說的?”山賊乙恨鐵不成鋼,恨恨道:“你看我給你演示一遍!”
他上前三步,昂首挺胸,氣勢滿滿:“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過此路,留下買路財?”
孔扶宸閑閑地看他一眼。
山賊乙頓時覺得腿有點軟,他一把揪過山賊甲,小聲道:“剛剛的演示看明白了?”
山賊甲點點頭。
山賊乙舒一口氣:“那現在你上!”
“什、什麼?我、我上?!”
“還不快去!?”
孔扶宸饒有興趣地看著山賊甲站在她麵前又斷斷續續地把攔路打劫的經典台詞地背了一遍,這才開口道:
“你們是要打劫?”
“沒、沒錯!”
山賊乙在一旁探出個頭:“交出身上的錢財,饒你不死!”說完又很快把頭縮回去。
山賊丙補充道:“我們不是壞人,隻要錢不害人的!”她說完,還朝孔扶宸比了比小拇指:“真的!不信拉鉤!”
孔扶宸揚眉:“如果我不交呢?”
“那、那自有你好看的!”山賊乙硬著頭皮道。
孔扶宸足尖點地,一個翻身落在山賊乙背後,扭住山賊乙的胳膊:“你要如何?”
山賊乙還未開口,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放開我大哥!”
山賊乙掙紮道:“別管我,你們快跑!”一邊扭頭對孔扶宸道:“女俠,他們都是被我教唆的,是我要來打劫的!”
孔扶宸放開他:“你叫什麼名字?”
山賊乙道:“我叫劉大,是劉家村的種地的。”
孔扶宸微微一笑:“我這兒有一樁事兒,你若是替我辦了之前的事我就不計較了。”
山賊乙警惕地看著她,一雙小眼睛滴溜溜地轉:“什麼事?”
“我想在鎮上做點小本買賣,又實在脫不開身。”孔扶宸把一錠白銀塞在他手上:“你先替我物色個攤子,把生意做起來。過一段時間我再來找你。”說完,又加了一錠銀子:“這是你的工錢。”
說完,人自上了馬車。
三人看著她的背影,愣愣說不出話來。
孔扶宸上了馬車,莫東離斜過來一眼:
“遇上什麼事去了那麼久?”
孔扶宸莞爾:“遇上幾個災民。”
之後馬車一連奔馳了半月餘,離江陵城隻有大半日的車程了。這天的天色昏暗,烏雲遮住了月亮。灌木的陰影裏藏著一雙雙惡意的眼睛。
馬車在夜色裏穿行,像是在奔跑在森林裏的幼鹿。早有不懷好意的獵食者暗中窺視。
孔扶宸皺起眉頭,壓低聲音:“有人。”
頃刻間,破空聲劃破寂靜。三支羽箭先後而至。一支瞬間貫穿了車夫的咽喉。鮮血在刹那噴濺出來,車夫瞪大眼睛,抓住韁繩的手無力的鬆開。從車簷上跌落下來。
就在此時,後兩支箭一左一右而來。左邊而來的箭穿透了車窗釘在馬車的支架上。右邊來的箭被孔扶宸捏在手上。
魏岱弓著身從車門拉住韁繩,止住發狂的馬匹。
見一擊不中,獵食者已經悄悄地借夜色隱去了行跡。
三人從車上下來,車夫的屍身就倒在不遠處。他的屍身還是溫熱的,甚至咽喉處還有細小的血流流淌到地麵上。
“我們被人盯上了。”孔扶宸皺著眉,蹲下身合上車夫圓睜的雙眼:“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別假惺惺了。他已經死了。”莫東離嗤笑:“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找到背後之人,血以血償。”
“我們即刻進城。”
江陵城原是吳王封地,後來因吳王被流放而逐漸荒廢。江湖的勢力在這裏逐漸興盛起來。
這裏大小有十多個門派,其中出名的有三家:嶽山派、瓊玉派、杜陵派。這三個門派比之中原四大派自然遠遠不如,然而江陵城遠離中原。這三家在此地獨占鼇頭,並稱三大巨頭。
孔扶宸看著魏岱:“初來乍到,明兒我們先去拜會三派,日後若有需要,也好有個照應。”
魏岱點頭。
晚飯過後,孔扶宸在街上閑逛。大街上荒涼極了,此地大小江湖門派並存,門派與門派之間常有摩擦。江湖兒女一向少約束,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也是常見。門派火拚更是屢見不鮮。因此,一旦入夜,普通人家便早早熄了燈,插上門。管著不叫孩子出門。晚上上街的,大半身上都配著兵器。便是偶爾有幾個路人,也是行色匆匆模樣。
孔扶宸之前曾聽人說過江陵城的荷塘,蓮葉一片連著一片,一直延伸到天際。夜裏,荷花盛開,一朵並著一朵,花瓣兒透著光,仿佛呼吸著月色。
今夜雖無月,卻並妨礙孔扶宸賞荷的興致。
江陵的荷塘似江南水鄉,長長的九曲回廊連著風亭水榭,小亭的角尖尖的往上翹,像鴿子展開的羽翼。
孔扶宸往風亭而去,登登的腳步聲穿過空無一人的回廊。與地上拖長的影子相伴。
漆黑的夜不動聲色地模糊了萬物,分不清蓮葉與花,分不清蓮葉與水。也分不清亭台和天空。
然而亭中那一點光亮在黑夜之中卻那樣顯眼,火紅的,如同風中殘燭的一點餘光。
風裏夾雜著悲傷的曲調,輕輕拂過失意人眼角的淚。
風亭裏站著一位女郎。
她穿著輕薄的紗裙,凝望著無窮無盡的夜色。
看上去隨時會融化在黑夜裏。
孔扶宸走進亭裏,女郎轉過頭。
燭光照亮了她不施粉黛、清麗絕倫的臉龐。
“你說,這滿池的荷花是為誰盛開又為誰凋謝呢。”女郎盯著孔扶宸的眼睛,喃喃道。她的瞳仁是兩顆淺淺的琥珀,輕輕流動著兩泓秋水。
不等回答,女郎提著燈籠漸漸走遠。
夜色溫柔地包裹著女郎,斷斷續續的歌聲幽幽地飄蕩在荷塘裏:
“衰蘭送君鹹陽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第二天,孔扶宸三人拜訪杜陵。杜陵的掌門許燁出乎意料的年輕。他不過二十上下年紀,身形瘦削。許曄身穿一件對襟長袍,外罩一件同色的夾襖。彎眉笑起來的模樣極是清俊,安靜時溫文爾雅,說話時謙和有禮,若不是腰間夾了一支判官筆,倒讓人以為他是哪家書生。
魏岱抱拳一禮:“秀山魏岱。”
許曄對他的寡言少語並不以為意,他回以一禮:“早聽聞秀山掌門家的少公子沉穩內斂,從不逞口舌之快。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孔扶宸莞爾一笑:“看來我就是那等愛逞口舌之快的。”
“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白虹劍吧?”
“白虹劍?”
“當日閣下在華陽一劍勝胡瀾,劍如白虹,江湖通周季倫便為閣下取了‘白虹劍’這麼一個雅號。”許曄解釋道。
“當日不過運氣,實當不得這一稱號。倒是閣下年紀輕輕就已經是一派掌門,我等實在自愧不如。”孔扶宸微微一笑,向他介紹莫東離:“這位是與我同行的友人莫東離。”
許曄點點頭,複又問道:
“不知幾位今日前來……”
“沒什麼要緊事,聽聞掌門賢名。故來拜訪。若能與掌門結交,便不枉往江陵走一遭了。”
“實在太客氣了。”許曄笑道:“幾位來江陵是客,招待一二是我這做主人的分內之事。”
“鏡月!扶雪!”他喚道。
從門外走來一男一女,男子像是用雪堆成的,蒼白的膚色仿佛雨水洗刷過的象牙,映不出一絲光。嘴唇毫無血色。他整個人都透著一股毫無生氣的、冰冷的氣息。像是冰棺下沉睡了多年的屍體。唯獨一雙黑色眼睛閃著沉靜的光。
女子像是用玉捏成的,她頭上戴著繁複鏤空的釵環,細細的流蘇垂在耳邊。姣好的身形裹著一襲翠色的窄袖胡裙,露出細細的腰肢。濃密的睫毛下,是兩丸琥珀色的雙眼,淺淺的流動著兩泓秋水。眼角還有一滴風情萬種的淚痣。她竟是昨夜在風亭裏唱歌的女子。
許曄道:“幾位既然來了江陵,便一定要盡興而歸。這兩人是我手下的鏡月和扶雪,這幾日便由他二人招待。”說完有些歉意的補充道:“恕我這幾日實在脫不開身……”
“無礙無礙。”孔扶宸道:“掌門不嫌我們麻煩就好。”
許曄扭頭囑咐鏡月和扶雪:“這三位都是來自的中原的貴客,若是招待不周,我便拿你們試問!”
鏡月笑道:“別的倒是不敢保證,這吃喝玩樂,整個江陵卻沒有比我更精通的了。”他即便是笑起來,也有種不似真人的虛幻感。
鏡月說他精於吃喝玩樂果然不假,當天,他領著孔扶宸三人去了一家老鋪子。鋪子裏簡陋卻很整潔,簡單的木桌木凳擺放的一絲不苟。桌麵上仔細地擦拭過,一粒灰塵都沒有。一個半人高的鐵鍋架在炭火上,咕嚕咕嚕的冒著熱氣。店裏充滿了牛肉的香氣。
店主人是個年邁的老叟,他顫巍巍地從大鍋裏將煮過的牛百葉撈出來,用菜刀切成頭發細的絲狀放入碗中。一個年輕的夥計拿過老叟手裏的碗,往裏屋去了。不一會兒,便端上來一盤發絲牛百葉。
牛百葉切的極細,上麵撒著紅色的辣椒,被爆炒之後微微發黃。盤子旁放著香菜作為裝飾。看上去就很有食欲。
之後店家又上了一份碳烤牛肉,並一大鍋牛肉湯。
鏡月道:“這家是老店了,我從小就愛喝這家的牛肉湯。”
菜味道果然不凡,孔扶宸三人大快朵頤,就連扶雪也端著碗小口小口喝著牛肉湯。
然而鏡月隻是看著他們,連筷子也未動一下。
“公子為何不動筷子?”
鏡月笑道:“我身子有些不好,吃不得這些辛辣之物。”他喚來店家,要了一碗寡淡的粥,就著一碟小菜慢慢下咽。
吃過飯,鏡月提起江陵的戲園:“江陵的戲園也是極有名的,還記得我幼時隨著母親去那兒看戲。演的是一出《桃花扇》。侯方域與李香君在蘭亭私會,以一柄桃花扇定情終身。當時年少看不懂戲裏說的什麼,隻是覺得那花旦頭戴釵環,執著一柄折扇的樣子美極了。是除了母親之外最美的女子了。待長大後,才漸漸明白戲裏所說的生死相依。”
扶雪聞言幽幽歎了一聲:“戲裏常說‘隻羨鴛鴦不羨仙’,可戲終歸隻是戲。戲外,卻多是落花有情,流水無情。”
她不說話時,總有一種安靜的憂傷。便是開口,也流露著無助的絕望。
鏡月笑道:“我倒是更信‘有情人終成眷屬’一點。”
然而扶雪臉上終是淡淡。
在梨園看過戲,五人一起走在街上。這時路旁沒有一個行人。風裏夾雜著淡淡的香味。
“閣下何必藏頭露尾,不妨出來一見。”孔扶宸淡聲道。
陰影裏走出來五個蒙麵黑衣者,他們沒有一句廢話,手裏摸出匕首。下手幹脆狠辣,毫不拖泥帶水。
為首的是一個身形嬌小的黑衣人,他的腰身極柔軟,如同沒有骨頭一樣遊走在劍光之中。
短兵相接之後,五人背靠背站在一起。黑衣人在把他們包圍在其中。
鏡月見狀對孔扶宸道:“此等宵小之輩,還不用幾位出手。”說話之間,竟沒有將對方放在眼裏的意思。
他施施然向黑衣人走去,三個黑衣人手中的匕首同時握緊。
一方蓄勢待發,一方好似毫無防備。
在鏡月離黑衣人還有一臂距離,三個黑衣人同時包圍了他。一隻匕首直逼麵門,一隻匕首瞄準了他的心髒,另一隻匕首向他的背後看不見的地方刺去。
三隻匕首離他已經近在咫尺,寒光將他的眉心都染成碧色。
然而他一動不動,好似來不及反應。
三隻匕首同時刺中他的身體,劍尖從他的眉心、心髒、後腰穿過去,卻奇異地沒有濺出一絲血。
三人不禁回頭,他還站在原地,毫發無傷。仿佛動過,又仿佛沒有。
另兩個黑衣人見狀,也加入戰局。
劍光貼著鏡月,如影隨形。在他周身織成一道銀色的網,然而卻傷不了他分毫。鏡月從懷裏摸出一隻判官筆。手指微一用力,在瞬間已經點出五筆。幾乎是同時,五個黑衣人仰倒在地。
“我不取你們性命,你們走吧。”鏡月道。
就在此時,響起一陣琴音。
琴音由低到高,哀哀不絕。直要勾起人心底最悲傷的往事。
五個黑衣人從地上爬起來。他們仿佛被什麼蠱惑了,眼裏亮著奇異的光。
他們重新向鏡月攻去,在琴音下,他們變得詭異的靈巧。
鏡月以一對五,漸漸不敵。
一隻匕首擦過他的麵龐,血很快就流了下來。
這時,一道披帛卷住鏡月,將他拉離了包圍。扶雪的眼睛泛著淡淡的紅。她縱身一躍,站在鏡月原本的位置。
琴音一頓,再次響起時變得更加淒涼。
黑衣人一擁而上。
扶雪的一雙玉足輕盈的點地,一踏一頓之間有種奇特的韻律。長長的披帛柔到了極致,卻殺人於無形。披帛溫柔地搭上了一隻雪白的脖頸,披帛主人的手輕輕往後一挪,仿佛隻是將綰起長發的簪花拿到耳邊。在這個輕柔的動作裏,一個黑衣人的脖頸已經被輕鬆的扭斷。
鏡月看著他不再起伏的胸膛,眼底有著淡淡的悲憫。
見敗局已定,琴音撤得幹脆。
四個黑衣人爛泥一樣癱軟在地上。動彈不得。
然而,扶雪眼底的紅還沒有褪去。她頃刻間移動到一個黑衣人麵前。食指和中指並在一起成利刃狀。穿透了另一個黑衣人的心髒。
扶雪將手指收回手,粘稠的血液將她玉白的手染得鮮紅。
扶雪像是一柄失控了匕首,殺氣不受控製地溢了出來。
“衰蘭送君鹹陽道,天若有情天亦老……”她哀哀地唱起來。
淚珠順著她的麵龐滾落。
鏡月見狀歎口氣,從懷裏摸出一片綠葉。放在唇邊。
悠揚的聲音慢慢地響起。仿佛是一隻學會飛翔的雛鷹,穿梭在白雲之間。享受清風雨露,有著最自由的靈魂。
扶雪眼底的紅色褪去了。然而眼淚卻不能停歇。斷了線的珠子砸在地麵上,碎成一滴滴水花。
鏡月歎道:“你這又是何苦。”
他扭過頭,像孔扶宸幾人道:“讓幾位客人見笑了。”
孔扶宸隻微微一笑,指向地上為首的那個黑衣人:“此人能不能交由我處理?”
鏡月一愣,隨後點點頭:“任卿處置。”
這一場圍攻之後,幾人再無遊玩的心思。鏡月有意送孔扶宸等回客棧,孔扶宸卻婉拒了:
“扶雪姑娘眼下恐怕身邊還離不了人,就不勞煩公子了。”
於是鏡月方帶著扶雪與另兩個黑衣人回杜陵複命,見他們的身影漸漸走遠。孔扶宸看也不看麵露慌張黑衣人,對魏岱道:
“把他送到嶽山派去。”
莫東離問:“他是嶽山人?”
“八九不離十。”孔扶宸道:“小門派拿不出這樣水準的刺客。剩下不過杜陵、瓊玉、杜陵三派了。瓊玉派全是女子,這黑衣人有男有女。那便隻能是嶽山了。”
另一邊,鏡月正向許曄複命。他將過程仔細地說了一遍。
許曄聞言慶幸道:“沒事就好。”
他的目光凝在鏡月的臉上,他的臉色好像又蒼白了幾分,看上去隨時會斷氣一樣:“你這幾日吃藥了嗎?”
“藥味太苦了。”鏡月輕聲抱怨,他黑色的眼睛裏一片寧靜:“我不想吃。”
“我讓人給你拿點話梅。”許曄溫和地說:“好好吃藥。”
鏡月搖搖頭:“我不要緊。”
“聽話。”許曄對他十分耐心,像是在哄年幼的弟弟:“你不吃藥怎麼好起來呢?”
鏡月沒有說話。
許曄板起臉:“這次怎麼也不能叫你糊弄過去了。”
“阿曄,”鏡月看著窗外波光粼粼的水麵:“我活不了幾年了。”
“說什麼傻話。”許曄無奈的搖搖頭,笑起來:“隻要你好好吃藥,什麼事也不會有。”
然而,他放在袖子裏的手。控製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孔扶宸坐在客店裏的扶手椅裏,她一隻手撐著腦袋。另一隻手搭在板凳上,手指點在板凳的扶手上。這是她思考問題時的動作,在江陵遇到的人和事都顯得不太正常,她需要一點時間理清思路。
思考片刻,孔扶宸站起身,利落地把頭發紮成一束,從包裏拿出一套夜行衣。
這時,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許曄差人送了葡萄來……”莫東離從門外探出來,見孔扶宸手裏的夜行衣愣了愣:“你這是要去哪兒?”
“嶽山派。”孔扶宸言簡意賅地說:“你留在這裏等我回來。”
莫東離覺得這是個有意思的差事:“我跟你一起。”
孔扶宸打量她兩眼,勉強答應了:“那就一起吧。”
莫東離恨不得把那張嫌棄的臉打爛:“你不要拖我後腿。”
孔扶宸的目光盯著她手上的托盤:“許曄送來的?”
“是。”莫東離不情不願地回答道,她對孔扶宸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一盤葡萄上十分不滿。
孔扶宸點點頭:“給阿岱送一點去,順便換上外出的衣服。”
她扭頭看看窗外的天色:“給你半柱香的時間。”
莫東離忿忿不平地去送葡萄去了。
半柱香後,孔扶宸和莫東離已經在去嶽山派的路上。江陵城並不大,嶽山派臨山而建,殿堂金碧輝煌,比皇宮也差不了多少。
氣派的門口,站著兩個守門弟子。
莫東離拿著一枚小石子扔上屋簷,石子順著房簷滾落下來。聲音在寂靜的夜裏格外刺耳。
“什麼人?”一名弟子警覺道,他和另一名弟子對視一眼:“我上去看看。”
他翻身上了屋頂,轉眼望去沒有一個人。
“有什麼情況嗎?”
“可能是野貓跑到屋頂上了。”他的話剛說完,一雙手從背後捂住他的嘴巴。緊接著,他的頭一陣劇痛,眼前一黑。
莫東離把他綁成一個粽子狀,又體貼地在他嘴裏塞了一團麻布。這才施施然從房梁上跳下來。
門口站著孔扶宸,另一個守門弟子早已不知去向。
“小心點兒。”
兩人貓著身子往院子裏走去。
院子裏分布著大大小小的屋子。其中大多數滅著燈。即使有一些點著油燈,也是微弱的光。偶爾還有些院子傳出來一些竊竊私語。
孔扶宸二人又往裏頭走了一些。一間比尋常大的多屋子坐落在院落正中央,燈火通明。
這是它了。
孔扶宸和莫東離對視一眼,兩人縱身一躍,跳上屋頂。屋頂上搭著層層疊疊的瓦。
兩人揭開一片瓦,聽屋內的動靜。
裏麵有兩個人,一個是嶽山派掌門酈進。他是一個頭發半禿的中年人,身形魁梧,蓄著長長的胡子。他的五官輪廓深刻而清晰,像是用刀子在大理石上刻出來一樣。他整個人透著豪爽,像是秋天最寬闊的天空。
另一人卻是今天下午圍攻孔扶宸他們的為首的黑衣人。
黑衣人半跪在地上,她蒙麵的黑布已經揭下來。露出姣好的麵龐。她是個女子。
“其他四個呢?”酈進問,他的聲音響亮且富有穿透力,聽上去像洪鍾一樣。
“都死了。”黑衣人跪在地上不敢起身,完全失敗的刺殺是她刺殺史上的一大敗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