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遠赴邊關,一別便是四年,這四年間,阿姐時常在信中提她。
她的腿若休養得當,本可以如常人的,可她偏偏早早地下地幹活,攔都攔不住,導致左腿微跛。
怎會有這樣傻的女娘呢?
她才十二三歲,明明還在長身體,卻連飯皆不敢多吃,明明瘦小,卻萬事沖在前頭,生怕自己少幹了一點活。
阿姐說她學什麼,成什麼,且必定比一般人學得好,卻不是因為她更聰明,隻因她更刻苦而專注。
她的眼裏仿佛有生生不息的火焰。
四年的書信,我仿佛也看著她從誠惶誠恐的孩子,成長為一個堅毅果敢的女娘。
那日她一身風霜出現在邊關,瘦小卻堅韌的身影,隻一眼,我便覺得那是她。
彼時的邊關,風雨飄搖、潦倒晦暗,她的出現猶如光,令天地都失了顏色。
連彼時還是太子的陛下都送不過來的糧草,她一個女娘做到了,那時我便知,她不是一個普通的女娘,她是有些膽識和智慧的。
她一開口便介紹自己,極客氣疏離,仿佛對一個陌生人,我莫名有些煩躁。
可當我看見她為我縫製了冬衣和鞋子時,便又覺得愉悅。
我曾經對女娘的偏見,在她身上完全不顯。
她何止不膽小,簡直是膽大包天。
她奔波在傷員之間,不懼血不怕苦,比將士還能熬,後竟又獨自偷偷試藥,試出了瘟疫的藥方,邊關的瘟疫才得以短時間內解除。
她常說我是姣姣明月,可她不知道,她是驕陽,她的勇敢善良照耀過許多人,也吸引了很多人。
當初她一身男兒裝,許多將士便要將家中的小妹許給她。
我心說,幸好是男兒裝。
她曾撿到她落下的一個手劄,裏邊記載了天山雪蓮。
那日護她回長安的將士說她留了一封信便獨自離開,我無緣由地想起了那個手劄,後經一路打聽,更加篤定她去了天山。
那時我是真心怕,她怎如此膽大,天山那種地方豈是一介女娘能獨自前去的,一場風雪一場雪崩便能要了她的命。
天山的每一個角落都留下了我的足跡,我生怕錯過她一絲一毫的痕跡。
那日的雪很大,我忽然心跳很快,一股不祥的預感充斥心口,令人膽寒。
可我尋不到她,無論如何皆尋不到她。
幾乎絕望之時,我看到了那隻高高舉起的匣子,我的腦子一片空白,那一刻心裏的驚和痛永生難忘。
我顫抖著手將她從雪裏刨出來,她雙眸緊閉,渾身冰冷僵硬,卻不知是憑著怎樣的意誌舉起那隻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