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暇顧及其他,將她的外衫褪去,裹進我的大衣裏,用體溫去融化寒冰。
她縮在我的懷裏,很瘦,很輕。
如此瘦弱的女娘,怎如此膽大,到底有什麼讓她如此不顧性命?
她在我的懷裏逐漸變得柔軟,脈搏雖微弱卻是有的,這一刻我才鬆了一口氣。
這口氣一鬆,我才驚覺我與她之間男女有別,如此抱她,於她名譽有損。
按世俗來說,我該對她負責的。
過去二十年,我從未想過與任何女娘相伴一生,可這一刻,我真心實意地想與一個人相伴一生。
可我是一個朝不保夕的將士啊。
她是一個很有主意的女娘,怕是也瞧不上我。
我甚至連追求的資格皆無,我能給她什麼?
我不願她成為另一個阿娘,無人可依,萬事操勞,含怨而終。
她過去受了太多苦,該有一個疼她愛她,為她撐起一片天地的人常伴左右。
我在天山腳下租了院子,找了大夫為她醫治,又雇了一個大娘照顧她。
後來我打開匣子,看了裏邊的信,方知她是為了阿姐。
如此炙熱的女娘。
如此傻的女娘。
如此可愛的女娘。
我如何能不心動?
她一連昏迷了十日,睡夢中抓著我的手不放,哭著說:「阿爹,阿娘,不要拋下我,我吃得少,會納鞋底,絕不拖累你們。」
她才十六歲,卻吃盡了人間苦楚。邊關一行,幾多艱險,於她卻似尋常,她從不說苦,從不怨懟,隻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她之堅韌,連我都自嘆不如。可這樣的她,原也如此脆弱。
我撫著她的眉眼,擦拭她眼角的淚珠,說:「好,我永不會棄你,向家亦永不棄你。
」
若有一日,我能收復北方,結束戰亂,而她未婚,我定要追求她。
若是不能,我便是她的兄長,護她一生,給予我能給的一切。
後來向家接連遭難,阿姐昏迷,阿爹被罷官,我被誣陷謀逆入了獄,隻待秋後問斬。
我曾以為自己是有幾分英勇的,卻在現實麵前敗得一敗塗地,我連家人皆護不住。
那日,她由光裏走來,走進我的陰影裏。
她為我擦拭傷口,梳理發髻。
她說,家裏她會照顧妥帖。
她說,將時間拉長了看,人的一生除了生死,其他的不過是擦傷罷了。
她說,我是姣姣明月,讓我放手去做任何想做之事,她等著我歸家。
我問她,你就不怕我真的謀逆嗎?
她說,有何怕的?我隻知道向家待我好,我願至死追隨。
她的眉眼彎彎,我從她的眼裏看不到任何困頓之色。她如往常那般淡淡的,穩穩的,堅定的,讓人覺得一切皆不是事兒,一切皆還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