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平民百姓何時開始以纖維紙作手紙已經史無可考,但中國是發明造紙術的國度,紙的普及是比較早的,因此,民間以纖維紙作手紙也應該比較早才合乎邏輯。鄉間小店賣的那種冥紙,老百姓稱之為草紙,是既可以燒給祖先當鈔票用,也可以拿到廁所當手紙用的。這是一種粗糙得不能再粗糙的紙,大抵是用麥稈、稻草等劣質纖維為紙漿,也不用漂白,原色原味,黃黃的,厚厚的,上麵有不少疙疙瘩瘩鼓起,沒有攪爛的纖維甚至有半寸長。據錢存訓先生考證,到20世紀初,僅浙江一省每年的草紙產量就為1000萬刀,每刀1000~10000張不等。
就這樣的紙,在物資短缺的年代,絕大部分老百姓也買不起,他們仍然用最原始的方式解決問題。天然“紙”筆者出生在蘇北農村,那裏的農民家家都在住房的附近(大多是後側)蓋幾間豬圈。廁所(當地人叫作茅缸,故“上廁所”當地人叫作“上茅缸”)通常和豬圈相連。在飯都吃不飽的歲月裏,一般的鄉下人當然不能奢望用什麼手紙,稍微講究些的人家會在收割玉米的時候,精心地挑選一些葉片大而破損不厲害的玉米苞衣,裝在草繩編成的網兜裏,放在茅缸邊上當手紙。這種網兜的網眼很大,從任何一個網眼裏都能很容易地把玉米苞衣抽出來。玉米苞衣上有天然的皺紋,比較柔軟,不僅清潔的效果好,而且感覺很舒服,是自然物產中可用作手紙的上品之選。大多數人家沒那份細心,反正茅缸邊上一般都堆滿了雜草或蘆葦之類,要用時隨手扯來就是。
1、字紙
筆者倒是從記事起就能偶爾享受一回真正的手紙。祖父患痔瘡,老人家的茅缸邊上就總是放著一個豁了邊的粗瓷碗,碗裏通常有幾張十幾張裁成長方形的巴掌大的草紙。有時候,為了那幾張草紙,就悄悄地溜到他那個茅缸上去了。上小學後,經常有廢棄的草稿紙,就順理成章地變成手紙了。不過,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傳統的東西仍然很有地位,“敬惜字紙”還是一道無聲的命令,何況,大人經常告誡,“用字紙上茅缸響雷打頭!”所以,用草稿紙當手紙時總是慎之又慎,唯恐有侮聖辱賢的嫌疑。如果紙上有人名,尤其是自己或親友的名字,那是堅決不能用的,至少也要把名字挖掉才行。
2、煙盒
鄉下會抽煙的人多,抽得起香煙的人不多。抽香煙的人上廁所時永遠是從容的——香煙盒子是他們隨時救急的手紙。城裏抽煙的人也有這習慣。現在的許多煙都是硬包裝,恐怕當手紙是不行了。
3、報紙
“文化大革命”開始後,各種紙一下子多了起來,手紙的來源也就多了。基層幹部經常可以接觸到報紙,於是,能用報紙擦屁股也就成了一種身份的象征。當然,福兮禍所伏,用報紙當手紙也要冒很大的風險——報紙上每天都有領袖的像和大量的最高指示,隻要有人做你的文章,“現行反革命”的帽子可謂信手拈來。凡是過來人都知道,此說絕非空穴來風。
4、野草、狗舌及其他
在野外大便,隨手揪一把草繞成一個小把把,然後用它來擦屁股,那小把把被叫做“屎幹子”。如果事情緊急,周圍恰好沒有野草,那麼,幾片樹葉,一截樹枝或蘆葦就是最有效的拭穢工具。最高檔最柔軟的手紙要等到秋天。那時,田野裏盛開著雪白的棉花,蹲在棉花叢中方便,既隱蔽又涼爽,完事後,隨手摘一把棉花當手紙,又柔軟又幹淨,實在是一種愜意的享受。
第一次知道土坷垃也可以用來當手紙是在一本小說書上。書上說,敵人就是從用過的手紙上發現了抗日武裝的行蹤。因為,當地的老百姓從來不用手紙,而是用土坷垃來做大便的善後工作。
上大學以後,從考古實習回來的同學那裏又知道,北方有些農村的小孩子大便以後,大人就會讓他厥著屁股,然後喚一條狗來舔幹淨——這狗舌頭該是手紙的另類,而牆角或廢棄的舊牆垛等,就成了大人們的“手紙”,那已是20世紀80年代了。當人們連穿衣吃飯都成了問題的時候,又有誰能去講究手紙的材質呢!還有的鄉下人在茅坑邊放一塊大石頭,專給小孩大便後坐著摩擦屁股,大人就用小石頭。也有的地方在茅坑邊拉一根繩子,大便後人騎跨在上麵來回蹭幾下,屁股就算擦了。擦髒了的繩子,南方人把它拿到河邊,在水裏晃蕩晃蕩就洗幹淨了。北方雨水少,河道也少,水洗當然不方便。不過,幹燥的氣候使繩子上的糞便也容易幹,把繩子搓搓抖抖也就幹幹淨淨又可繼續使用。
1996年的《南方周末》曾經刊登過一位甘肅金昌作者王瑞文的文章,把當地的如廁習俗描述得生動形象:20世紀70年代末,我們那兒農村最普遍的廁所就是一大土坑,美其名日:茅坑。學校的茅坑每在下課時爆滿,坑四周頃刻就企鵝般蹲下十幾二十尊黑頭土臉的學生,由於不忍目睹坑內近在咫尺的穢物,個個都挺胸抬頭。便後大多同學都不擦屁股,偶有講衛生者,等沒人時匆匆從牆上搬塊土囫圇一擦了事,或就地一蹭而起。有位同學叫王向東,受其在縣城當工人的父親影響,慣用紙擦屁股。彼時,紙乃稀貴之物,隻能用正反兩麵寫過鋼筆字再寫完毛筆大楷字後的紙,擦完,屁股黑成一塌糊塗。他因此黑屁股便成為我等頑皮小同學偷窺嬉戲的對象,久而久之,不呼其名,都叫他“黑屁臉”,簡稱“黑臉”。到了20世紀80年代初,我們農村有了帶有便槽和便池的磚砌的茅房。二叔家也建有一間這樣的茅房。堂弟春平五歲,瞌睡重,加之人小,便槽又寬,蹲便時打盹掉進了便池,幸虧池淺,等發現撈上來已是渾身糞便,人卻沒事。為節省金貴的水,二叔就叫狗來舔。可這狗,平日裏春平便後都是它侍候著舔的屁股,那日不知怎的得罪了它,舔著舔著,竟然咬了春平的小雞雞,傷得並不重,隻是破了點皮。叔叔一氣之下打折了一條狗腿,嬸嬸給春平的雞雞上塗滿了花花綠綠的草藥,幾天後就好了。
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地方存在這樣的現象,也許,該沒有了吧。
西方人的衛生紙“淨身”——用紙的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