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改革旗務,滿漢一理(2 / 3)

限製出賣甲米和旗地,是消極的防範措施,雍正還著眼於發展旗人生產,即位之初,就興辦熱河屯墾。元年(1723)六月命於熱河、喀喇和屯、樺榆溝三處屯田,從京城滿洲、蒙古八旗中擇取沒有產業的旗丁八百名前往,編設佐領,另設總管從事經理。十一年(1733),命喜峰口駐防兵屯田,每名給地一百五十畝,菜園四分,照民田例交稅,稅銀留充兵餉。

雍正更為關注的是八旗井田。雍正於二年(1724),他批準戶部侍郎塞德的建議,設立井田,令撥京南霸州、永清、固安、新城等縣官田二百多頃,作為井田,在京城八旗內,選擇十六歲以上、六十歲以下沒有產業的人員前往耕種,每戶授給一百畝為私田,十二畝半為公田,八家共有公田一百畝,私田在外,公田在內,又給每戶十二畝半作室廬場圃之用,朝廷給蓋房屋,按人口分配。另給每戶發銀五十兩,購置耕牛、農具、種籽。私田收入歸井田戶,公田收成,在三年後全部交公。為辦理此事,設置井田管理處,派建議人塞德前往料理。實行以後,願去的人很少。五年(1727),雍正說:那些沒有產業,遊手好閑的旗人,依靠親戚為生,使其受累,而他們卻能為非作惡,遂強迫他們遷往井田處耕種,那些犯了枷號鞭責罪的革退八旗官兵,也罰往耕種。以後,又把侍郎哲暹、尚書石文焯等先後派往井田處理事。由於所去旗人多“非安分食力之人”,不僅不好好從事生產,反而偷賣官牛,私自出租井田。管理官員又將井田分成等第,徇私調換,幹沒公田租課。種種情弊,不斷發生。乾隆即位後,即將井田改為屯田,不願屯田的井田戶撤回京中原旗,留下田房交地方官出租,願意留下屯種的,按地畝完納錢糧。雍正試行井田製十年,最後以失敗而告終。關於井田製,議論者多,然都不敢貿然實行。康熙年間也有議行的,康熙說井田法好是好,但形勢已不允許它實行了,“後世有欲於曠閑之壤仿古行井田之法者,不惟無補於民,正恐益滋煩擾。天下事興一利不如去一弊之為愈,增一事不如省一事之為得也”。雍正不怕多事,他宣布:“特開井田,以為八旗養贍之地”,希望它能解決八旗的生計,滋擾之弊,在所不計。但是,他的認識不符合於客觀實際。第一,一部分旗人因長期脫離生產,成為寄生蟲,要他們改變習性和生活習慣,不是一般的行政命令所能做到的,所以用他們實行井田製,他們就隻能破壞而不能建設。第二,實行井田製不是一個孤立的簡單的事情,它同土地所有製、政治製度、賦稅製度等相關,在封建土地私有製已流行千百年後,沒有經曆社會革命,實行以土地公有製為基礎的井田製,即使在一片國有地上實行,在地主土地私有製的包圍下,它也不可能長期存在,必然會出現將井田私租出賣的現象,如此情形,井田製當然難以維持下去。第三,縱令雍正的井田法得以長期維持,墾田不過二百餘頃,戶民不過約二百家,人、田均極少,而要想擴大,政府給田、房、開墾費就要增多,也是力量所難達到的,這就是說井田很難大規模發展。那樣的小規模進行,根本解決不了旗人的生產生活問題。因此,雍正實行井田製,雖力求解決旗人生計問題,勇於實踐,但以主觀代替客觀,盲目實踐,失敗也是理所當然的。

雍正晚年謀圖擴大旗人的生產地區,令人往黑龍江、寧古塔等處調查,規劃分撥旗人前往居住耕種,正當就緒之時,由於他的故世而沒能實行。

在八旗人員逐漸地脫離生產、追逐享樂、生活窘迫的現實麵前,雍正力圖挽救危機,勸誡他們節儉,為他們堵塞錢財漏洞,又希望用發展生產增加他們的財源。他的種種努力收效甚微,沒有阻止得了旗人的腐化趨勢,旗人的生計問題依然存在。他以後,問題更趨嚴重。這是清朝一代的問題。清朝對八旗用養起來的辦法,使他們漸漸成為寄生者,漸漸成為廢人,這個基本政策不改變,旗人的問題根本解決不了。雍正希望發展旗人的生產,是有識之見,但沒有從根本上變更對旗人的方針,所以就不可能改變旗人的狀況。

優待明裔

反清複明思想,早在自清廷入關之初,就在一部分漢人中流行著,有的人積極實踐,故而朱三太子事件不斷出現。

明崇禎皇帝有七個兒子,第二、五、六、七四子都殤逝,長子朱慈烺立為皇太子,三子朱慈炯為周皇後所生,封為定王,四子慈炤生母為田貴妃,受封永王。李自成進北京,獲朱慈烺,封之為宋王,得朱慈炯,封為宅安公,朱慈炤下落不明。李白成退出北京,朱慈烺和朱慈炯兄弟也不知存亡去向,可是不久有人自稱是故太子朱慈烺投奔南京福王政權,因真偽莫辨,被朱由崧囚禁。據《明史》記載,該人為明駙馬都尉王昺之孫王之明,迨清軍至南京,乃投降清廷。至此,崇禎的長子已不為人所注意,他的遺胤最尊貴的就是第三子朱慈炯了。因為此人不知所終,於是一些漢人便利用他的名號反清。康熙十二年(1673),京城有人稱朱三太子,記載說他叫楊起隆,又叫朱慈,他草創政權,建年號廣德,封了大學士、軍師、總督、提督、齊肩王、護駕指揮、黃門官等官,聯係鄭成功部下降清將領,準備在京城起兵,被人告發,“朱三太子”逃亡,其妻馬氏及齊肩王等被捕。此後,有人詐稱楊起隆,也即詐稱朱三太子,在陝西造反,被撫遠大將軍圖海拿獲,於十九年(1680)解至北京遇害。與楊起隆活動的同時,蔡寅在福建稱“朱三太子”,組織數萬人,與在台灣的鄭經聯合,攻打清朝的漳州,被清朝海澄公黃芳世打敗。有個明朝後裔叫朱慈煥,贅於浙江餘姚縣胡家,生有六子,本人流浪四方,教書為生,化名何、王士元。清朝政府對他有所察覺,康熙四十五年(1706)將他的三個兒子拿獲下湖州長興縣監獄。其時,在寧波、紹興等府,有張念一(張廿一、張君玉)、張念二(張廿二、張君錫)、施爾遠等人從事反清活動,尊奉朱慈煥為朱三太子,四十六年(1707)十一月,清軍對他們圍剿,他們打敗官軍,進入四明山中的大嵐山堅守,次年初失敗。在蘇州,有一念和尚,也聲稱是“朱三太子”,秘密組織群眾,當清軍圍攻張念一時,他們豎起大明旗號,頭裹紅布,搶劫太倉州典鋪,聲言攻打州倉庫,當即被州官鎮壓。江南、浙江兩案發生後,康熙派遣侍郎穆丹到杭州審查,張廿一、張廿二、朱慈煥、一念和尚先後在蘇州、山東、吳江等地被逮捕。康熙以朱三父子為首惡,將他們殺害。又據吳振棫記載,江南有金和尚,詐稱崇禎第四子永王朱慈炤是朱三太子,將之擁立,聚眾於太湖,準備在康熙南巡時起事,活捉康熙,屆時發炮不響,遂為清軍破獲。康熙最後一次南巡是在四十六年春天,吳振棫所記,與一念和尚的活動在同時同地,但情節又有所不同,因此尚難於斷定為一件事。如果金和尚就是一念和尚,則他的活動計劃是較龐大的。

康熙對出現的反清複明活動進行了嚴厲鎮壓,同時他借南巡至江寧之際,親至朱元璋明孝陵祭奠,或派官員往祀,表示出對明太主朱元璋的敬意。他為保護明十三陵,派皇子巡查、掃祭,以此籠絡漢人,希望消除時人反清思明情緒。雍正深知關於“朱三太子”的活動及其能量,特別是大嵐山及一念和尚的案子,他應當是很清楚的。他也參加了查看明十三陵的活動。也就是說他對時人反清複明之舉不僅知道,而且還采取對策。

元年(1723)九月,雍正說他發現康熙的未發諭旨,稱讚朱元璋統一華夏,經文緯武,為漢唐宋諸君所未及,於是命訪求明太祖的後裔,以便奉其禋祀。次年,找出正白旗籍、正定知府朱之璉,封為一等侯,世襲,承擔明朝諸陵的祭祀,同時把他族內人丁都抬入正白旗。據說朱之璉的先人朱文元,是明宗室代簡王的後人,在鬆山戰役中被俘,入了八旗。雍正利用這類旗人,完全不用擔心他們會和擁護朱明的漢人攪在一起,卻可當作招牌,用作宣傳不仇視明朝,不歧視漢人的工具。

雍正中,漢人假借朱姓之名反清的仍大有人在。七年(1729),雍正說:“山東人張玉偽稱朱姓,冒充前明帝裔,宣稱星士為他算命,當有帝王之分”。同年,廣東總督郝玉麟在恩平縣拿獲藏有“楚震公”令旗的民眾,據說他們的軍師叫李梅,以災變勸人造反。李梅宣稱有一個人,生辰八字俱是壬寅,今年八歲,現在交趾,山西、陝西、福建、廣西各省都有他的人,都發了委任書。又據說:康熙末年在台灣造反的朱一貴的兒子稱朱三太子,原在交趾小西天,已出發到巫山,有眾幾十萬,不久就要領大兵來了。郝玉麟稱這個案子“人犯眾多,情事重大”。案中人原計劃在七年十二月初二日攻打恩平縣,事機不密,被清政府發覺,首領區在台、陳京幹、梁偉傑等被捕,李梅逃亡,後被捕,又逃脫了。雍正對這個案子很是關注,責怪郝玉麟辦理不力。同時期,廣西人張淑言、福建延津道員家人馬姓等說:欽天監奏紫微星落於福建,朝廷業已派人到閩,把三歲以上、九歲以下的男子全部斬殺。李梅、張淑言等人的言行透露,有“朱三太子”活動在國境之外,可能在南方鄰國安南。他們是否為一夥,資料沒有揭示清楚,但李梅提到八歲孩童勢力達到福建、廣西,而張淑言正是廣西人,又說福建將發生變故。他們所說的地區、內容相同,似非偶合,估計當時兩廣、福建部分漢人假借朱三太子旗號,進行反清複明活動,並有一定的勢力。有人認為,康熙朝破獲朱慈煥案件後,反清力量轉移到海外呂宋、交趾等地。此說不無見地,因反清勢力屢受挫折,國內活動困難,一部分就轉往鄰國。然而這隻是講了一方麵的道理,還要看到,隨著不斷發生的“朱三太子”事件的一一失敗,再簡單地詐稱朱三太子,很難使群眾相信,不便於首領的活動,而詭稱其在海外,把他當作一個偶像,則可以用它繼續組織群眾,這是一個原因;另一方麵,清朝加強了對北方和江浙的控製,反清力量不易在這些地方集聚,而兩廣、福建處於邊遠地區,又有反清傳統,因此反清複明的活動就南移了。

上述內容是雍正朝出現的幾起“朱三太子”事件,另外,康熙朝朱慈煥餘眾仍在秘密活動。案內人甘風池被捕,受過兩次夾刑,爾後放出,繼續進行反清活動。他被人稱為“煉氣粗勁,武藝高強”,“各處聞名,聲氣頗廣”,成為領袖人物。和他共同為首的有周昆來,原籍河南商邱,久居江寧,原姓朱,或說是明朝封在河南的周王的後人,曾往蘇州見過朱慈煥,與其認為叔侄。另外還有張雲如,有人說他是明朝後裔,以相命、念符、練槍為手段,廣收門徒。他們聯絡各階層人士,因為名氣大,和地方大吏都有往來。張雲如被兩江總督範時繹請至官署,範為學其坐功,欲拜其為師,張雲如不肯,就上坐,範時繹在側領教。江蘇按察使馬世烆命其子向張雲如學習,稱張為師。江寧駐防旗人佛插、赫者庫亦同張時繹交遊。江寧人於璉捐納為候選縣丞,張雲如收為徒弟,告訴他“輔助海中真主”,又把他薦給揚州鹽商程漢瞻。

浙江總督李衛獲悉甘鳳池、張雲如等活動,要從甘鳳池突破,假意為他的兒子學武藝,請甘鳳池及其子甘述為師,甘氏父子應允入衙而被捕。雖是受騙上當,亦可見他們有較高的地位,也自視不凡。

他們聯絡各地人士,其中有蔡胡子.浙江人,在安慶算命,說八年(1730)秋天要舉事。有鎮江旗人潘朝輔,賣私鹽,“有大誌,結交往來過客。”有常州人陸劍門,會天文六壬奇門,懂得兵法,在鬆江水師提督柏之藩幕中作事,遍遊南北十省,交際人甚多。有平湖人陸同庵,是貢生,立誌反清,往來蘇鬆各處,看視河道地勢,在昆山教習徒眾。有無錫範龍友,也是生員,教人拳棒,聯絡醫生李九征,說海上四方山有朱姓聚集,遣人到內地聯係,舉人張介綏及金甸南、華希渭往浙江乍浦尋覓未遇。有蘇州踹匠欒爾集,與段秀清等二十二人拜把結盟,準備進行齊行增價的鬥爭。嘉定有踹匠王朝和監生姚秉忠,姚給其聯絡人餉銀,每季七兩二錢,說是從海上領來,有事聽征集調用。還有江寧人夏林生,在河南固始縣賣花樹,聯絡該縣武生周圖廉,周組織小車會,“黨羽甚眾”,常對結盟弟兄說:“我們雖然窮困,終了還有出頭日子。”七年(1729),甘鳳池叫他到鎮江相會,屆期,甘鳳池被李衛“請”去,周圖廉因缺乏盤費,延期赴會,未得相遇。這些人有的相互間有交往,有的沒有,但眾人都以甘鳳池曉得天文兵書,“欲得以為將帥,無不與之邀結往來”。這些人均以反清複明為宗旨,甘鳳池隨身攜帶兩個密本,記載各省山川關隘,險要形勢,攻守機宜,他要奪天下。他們與“朱三太子”朱慈煥一案關聯,後仍堅持信仰朱明後裔。陸劍門勸陸同庵入夥,以“呂宋山島內有朱家苗裔”為說詞,在給其委任狀上用“東明龍飛六年”紀年。他們中人總宣傳朱家後人在海上,有寄托,是進行政治鬥爭。甘鳳池等的活動,被李衛派人打入內部,暴露了秘密,七年(1729)、八年(1730)間相繼被捕。雍正深知反清複明活動對清朝統治的不利,對這個案子極為重視,他說:

此種匪類,行藏詭秘,習尚乖張,暗懷幸災樂禍之心,敢作逆理亂常之事,關係國家隱憂。

又說:

斯種匪類,為生民害甚於盜賊,孟子所謂惡莠恐其亂苗也。

在他看來,盜竊犯隻是單個人的行動,政治犯則可以影響到一群人。有鑒於此,他特派工部尚書李永升到浙江會審。範時繹、馬世烆因與張雲如有交往,為護己之短,與李衛不協調,雍正支持李衛,讚揚他“矢誌堅定,勇於奉公”,“能於眾所忽處留心究察”。樹為“督撫模範”。他對朱明後裔之說倍加警覺。向李衛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