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春天裏的長跑(1)(2 / 3)

“他過了兩夜才來,”巴赫拉有些膽怯地說,“那種你喜歡的又長又甜的草稈,他采了好多好多,一個人類娃娃就算整個雨季天天吃也吃不完。那可不是我的錯呀。”

“他沒有在我捎話去的那個晚上來。不但沒來,他還在灑滿月光的山穀裏東奔西跑,跑呀,吼呀。他留下的腳印簡直像三隻大象留下的,因為他不肯藏在樹中間。他在月光下對著人類的房子跳舞。我看見他了,可是他卻不肯到我這兒來。別忘了,我是叢林之主!”

“小兄弟,當時正好是‘新話時節’。”豹子非常謙恭地說,“會不會那次你叫他時沒用主人聖語呢?你聽聽費爾奧的歌,開心一下!”

莫格利的怒氣似乎已經消了。他頭枕著胳膊躺下,閉著眼睛。“我不明白,也不關心。”他困倦地說,“咱們睡覺吧,巴赫拉。我的肚子感覺很沉,讓我的腦袋枕在你身上歇一會兒吧。”

豹子歎了口氣,重新躺下,因為他能聽見費爾奧在反複練習自己的歌,為他們所說的“新話時節”做準備。

在印度的叢林裏,一個季節悄悄溜進另一個季節,簡直沒有什麼區別。乍看起來,似乎隻有兩個季節——雨季和旱季,可是,假如你敏銳的目光能穿透雨季滂沱的雨柱和旱季灼熱的塵土,你就會發現這裏同樣有四季很有規律的循環往複。春天是最美妙的,因為她不用以新生的葉子和鮮花把幹淨光禿的田野覆蓋,隻需把冬天留下的暗綠色的雜草驅趕到一邊,讓被枯敗枝葉覆蓋的沉悶大地重新煥發出生機就行了。這一點她幹得非常出色,所以全世界的春天數叢林裏的最美。

有那麼一天,叢林裏的一切都困倦了的時候,甚至在凝滯空氣裏飄浮的那些氣味都陳舊而窒悶。很難解釋這是什麼原因,但感覺就是如此。然而終於到了另外一天——眼睛覺察不出任何變化——所有的氣味又新鮮又宜人,叢林獸民的胡須根兒顫動起來,冬毛一長綹一長綹拖拖拉拉地從他們的腹側脫去了。然後,或許會下上一場小雨,所有的灌木、喬木、竹子、苔蘚和汁液豐美的植物都會醒來,你簡直都能聽到他們生長的聲音。在這種聲音下麵,無論白天黑夜,還縈繞著一種低沉的“隆隆”聲,那是春天的聲音,一種微妙的顫響,它不是蜜蜂的“嗡嗡”,不是流水的“嘩嘩”,也不是樹頂上風聲的“沙沙”,而是那溫暖快樂世界裏的“隆隆”聲。

之前莫格利總是很喜歡季節的變換。一般總是他最先發現深藏在草叢中的“春天的眼睛”,最先看見春日天空湧起的第一片美妙雲彩。他的聲音在所有的星光燦爛、鮮花開放的濕潤地方都能聽得見,他時而幫助大青蛙們排練合唱,時而戲弄站在枝頭、徹夜鳴叫的小貓頭鷹。春天裏,和他的所有夥伴一樣,莫格利也到處穿梭遊蕩。從夜幕初降到啟明星升起,他常常沐浴著溫暖的空氣,跑上三十、四十甚至五十英裏,享受跑步所帶來的單純快樂,再戴著奇花異草編織成的花環氣喘籲籲、樂嗬嗬地跑回來。莫格利繞著叢林奔跑的時候,四位狼兄弟不會陪伴他,而是跑去和別的狼一起唱歌。在春天,叢林獸民都很忙碌,莫格利能聽到動物們按照各自的天性哼唧著、尖叫著、呼嘯著。他們的聲音和一年中的其他時候很不一樣,春天之所以被叢林獸民稱為“新話時節”,這是其中一個原因。

可是這年春天,正如莫格利對巴赫拉所說的,他的感覺卻不一樣了。自從竹筍染上了棕色的斑點,他就開始期待那個所有氣味都會發生變化的早晨,可是當它真的來臨,當孔雀瑪奧換上金藍相間的亮閃閃羽毛,在霧氣繚繞的林間一路大聲宣告,當莫格利張開嘴也跟著叫喚的時候,聲音卻在他的牙齒間凝住了,一種感覺從腳趾升起,一直蔓延到他的頭發——一種純粹的哀愁。於是,他上下打量自己,看看是不是紮上刺了。瑪奧發布新氣味的消息,其他鳥兒則幫他傳遞,從韋根加河邊的崖岸上,莫格利還聽到了巴赫拉嘶啞的尖叫——既有點兒像鷹的尖叫,又有點兒像馬的嘶鳴。猴民也在吐出新蕾的樹枝上叫嚷、追逐。莫格利站在那兒,胸膛裏充滿了用歌聲回應孔雀瑪奧的衝動,但哀愁的情緒卻把他的呼吸變成了小小的喘息聲。

他舉目四望,卻隻見猴民在樹間飛奔,嘲笑著他,瑪奧開屏了,豔麗無比,在下麵的斜坡上跳舞。

“氣味已經變了,”瑪奧尖叫著說,“打獵好運,小兄弟!你怎麼不回答?”

“小兄弟,打獵好運!”老鷹朗恩和他的配偶一起俯衝下來,呼嘯著說。兩隻老鷹飛得太近,從莫格利的鼻子底下掠過,一小綹軟軟的白羽飄墜下來。

一場輕柔的春雨——他們稱之為象雨——穿過叢林。雨區像帶子一樣,約有一英裏寬,把新生的樹葉打濕,讓它們在後麵頻頻點頭。然後,細雨變幻出兩條彩虹,留下一陣輕微的雷聲就消失了。春天的“隆隆”聲開始了,隻持續了一分鍾就複歸沉默。可是所有的叢林獸民似乎都加入了合唱,除了莫格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