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春天裏的長跑(1)(1 / 3)

人必須回到人中間!

整個叢林發出呼喊!

曾是我們兄弟的人娃娃啊,

現在卻要離開。

你們聽著,叢林的居民,

你們來決斷——回答,

誰能把他阻攔——誰能讓他回來?

人必須要回到人中間!

他的淚一顆顆滑落:

曾是我們兄弟的人娃娃啊,

他傷心透頂!

人必須要回到人中間!

(啊,整個叢林的野獸都愛他!)

我們也許

再也不會追隨那人的足跡。

阿克裏在紅毛野狗之戰中死了,一年後,莫格利快滿十七歲了。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大,因為艱苦的磨煉、營養豐富的食物,還有稍微覺得熱或髒就去洗澡的習慣,讓他有的是力氣,發育也快,二者都遠遠超出了他的年齡許可的範圍。需要在樹上偵察情況時,他能一隻手抓住樹頂的枝條上,一口氣蕩半個小時,他可以攔住一隻正在奔跑的年輕公鹿,讓他在空中旋轉九十度,甚至能把北邊大沼澤裏的藍色大野豬掀翻。之前叢林居民隻害怕他的智慧,如今也同樣畏懼他的力量。雖然他為自己的事走動時從不張揚,但隻要有誰輕輕說一聲他來了,林間的路立刻就被讓開了。然而,他的眼神卻永遠溫柔、和藹。甚至搏殺的時候,他的眼神都不像巴赫拉那樣凶猛,隻是越來越神往,越來越興奮。這一點連巴赫拉都弄不太明白。

他問過莫格利,男孩笑著說:“假如打獵撲了個空,我會很生氣。假如要餓兩天肚子,我就更生氣了。那時候我的眼睛不是就說話了?”

“你的嘴是餓了,”巴赫拉說,“可是你的眼睛什麼也沒說。不管是捕殺、吃東西還是遊泳的時候,你的眼神從沒有變化——就像石頭不分雨季旱季一樣。”莫格利從長長的睫毛下懶洋洋地瞅著他。和平時一樣,豹子低下了腦袋。巴赫拉明白誰是主宰。

他們躺在俯瞰韋根加河的高高的山坡上,晨霧懸在他們下麵,像一條條綠白相間的帶子。太陽升起來,霧變成了金紅色,猶如冒著泡兒的微波起伏的海。漸漸的,霧旋轉著散開了,斜斜的日光在莫格利和巴赫拉休息的草地上投下一道道金印。寒冷的季節剛剛結束,樹木的枝葉都顯得黯淡、憔悴,風吹過的時候,四下裏傳來一陣幹燥的葉子發出的沙沙聲。吧嗒——吧嗒——吧嗒,一小片葉子狂亂地拍打著一根樹枝,被風吹卷的單葉總是如此。聲音驚動了巴赫拉,他嗅了嗅早晨的空氣,大聲地咳了一陣,又仰麵躺下,用前掌去拍頭頂那片顫動的樹葉。

“季節流轉,”巴赫拉說,“叢林永遠向前。‘新話時節’近了。那片葉子知道,真好。”

“草還是幹的,”莫格利揪起一撮草說,“甚至‘春天的眼睛’( 那是星星點點開在草叢間的一種喇叭形的小紅的蠟質花),就連‘春天的眼睛’都還沒睜開呢……巴赫拉,一隻黑豹這麼四腳朝天躺著,爪子亂舞一氣,好像樹貓一樣,合適嗎?”

“噢唔?”巴赫拉似乎想著別的事兒。

“我說,一隻黑豹這樣子張開嘴咳嗽咳嗽、叫嚷、打滾兒,合適嗎?記住,咱們是叢林之主,你和我。”

“說得對,我聽見了,人類娃娃。”巴赫拉趕緊一骨碌坐起來,身體兩側參差不齊的黑毛上沾滿了塵土(他正在蛻冬天的毛)。“咱們當然是叢林之主啦!誰有莫格利這麼健壯,這麼聰明?”他拖長了音調。莫格利感覺有些奇怪,不禁轉過頭來,看黑豹是不是在取笑他,因為叢林語言裏有很多話都不能按字麵去理解。“我說咱們毫無疑問是叢林之主,”巴赫拉重複了一遍,“莫非不對嗎?我不明白人娃已經不躺在地上了。他是想飛嗎?”莫格利肘放在膝蓋上,坐在那裏,望著山穀對麵的晨光下麵樹林的某個地方,一隻鳥兒正用沙啞、細碎的嗓子反複試唱著春歌最開始的幾個音符。再過一些日子,他的歌聲就會像溪流一樣婉轉,此時的聲音不過是清脆婉轉的鳴叫的先聲罷了,但仍沒逃過巴赫拉的耳朵。

“我沒說錯,‘新話時節’近了。”豹子搖了一下尾巴,悶悶不樂地說。

“我聽見了。”莫格利答道,“巴赫拉,你為什麼渾身打戰呢?陽光挺暖和的。”

“那是費爾奧——猩紅色的啄木鳥,”巴赫拉說,“他還記得他的歌。現在我也得記記我的歌了。”他開始嗚嗚地自個兒哼唱起來,每次聽了都不滿意。

“附近沒有獵物啊。”莫格利說。

“小兄弟,莫非你的兩隻耳朵都塞上了嗎?這不是殺戮的音調,而是我準備好應付不時之需的歌。”

“我忘了。不過,等‘新話時節’到了,我自然會明白,因為到了那時,你和大夥兒都會跑得遠遠的,隻剩我孤零零一個。”莫格利粗暴地說。

“可是,小兄弟,”巴赫拉說,“我們並不總是——”

“我是說你們,”莫格利伸出手指,生氣地說,“你們總是跑開,可是我,叢林之主,而身為叢林之主的我卻成了光杆司令。上一個季節的事兒你還記得嗎?我想吃人類田裏的甘蔗,就派了一個信使——就是你!——叫你吩咐哈斯晚上過來,用他的長鼻子給我采些甘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