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想。我甚至不想叫他們的骨頭橫七豎八地扔在幹淨的土地上。讓他們走,去找一個新窩吧。他們不能留在那兒。我聞到也看見了那個給我食物的女人的血,——就是那個為了我而他們要殺死的女人。隻有他們門口台階上新草的清香才能衝掉那血腥味兒。血腥味兒讓我的嘴裏覺得火辣辣的。讓叢林進入吧,哈斯!”
“啊!”哈斯說,“尖木樁在我身上留下的傷疤也是這樣火辣辣地燒著我的皮,直到我們看著那些村子在春天草木裏死去了才好。現在我明白了。你的戰爭也將是我們的戰爭。我們要讓叢林進入!”
莫格利一口氣還來不及喘——憤怒、仇恨使得他全身上下都在發抖——大象們曾站立的那塊地方已經空空蕩蕩了,巴赫拉正驚恐地望著他。
“憑解放我的那把破鎖起誓!”黑豹終於說話了,“你還是那個當大家都年輕的時候,我為之在狼群中說過話的光身子的小家夥嗎?叢林之主,等我沒了力氣,請為我說話——為巴魯歐說話——為我們大家說話吧!在你的麵前,我們是些小娃娃!是在腳下‘嘎巴’一聲折斷的嫩枝!是失去了母親的小鹿!”
巴赫拉成了一隻迷途的小鹿!這種說法可真讓莫格利不知所措,於是他大笑起來,喘了口氣,接著又抽泣起來,又大笑起來,笑得他不得不跳入一個水池中,讓自己平靜下來。他遊了一圈又一圈,遊啊,遊啊,像一隻青蛙(那是他的綽號)在一道道的月光中潛進潛出。
這個時候,哈斯和他的三個兒子已經各自朝著一個方向轉過身去,默默地沿著河穀往下走了一英裏多路了。他們走啊,走啊,走了兩天的行程——一段六十英裏長的路——穿過叢林。他們走的每一步,他們的長鼻子擺動的每一下,芒恩、朗恩、猴民和所有的飛鳥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掛在嘴上。然後他們開始吃東西,而且不聲不響地吃了一個星期左右。哈斯和他的兒子們像大蟒蛇卡阿一樣,他們總是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非到必要時,從來不匆匆忙忙的。
那一段時間結束的時候——沒人明白那是誰挑的頭——一個傳說傳遍了叢林,說是在某一個山穀裏,可以找到更好的食物和水。那頭野豬——當然,他們為了一頓飽餐,寧願走到天涯海角——和同伴成群結夥首先遷移了,他們拖著步子走過那些岩石。野鹿便緊隨其後,後麵還有那些靠吃枯死的和就要幹枯的牧草為生的小野狐。膀大腰寬的藍牛和鹿並行,成群的野水牛跟在大羚羊的後麵。一點兒風吹草動都會使那些吃草、閑蕩、喝水然後又吃草的獸群轉變方向。不過,不論什麼時候,一有了驚動,就會有一隻動物抬起頭來撫慰大家。
有一次,那可能是豪豬薩伊,他帶來了一肚子好消息,說是前麵不遠的地方有好牧草;另一次,芒恩樂嗬嗬地呼叫,振翅飛下一片林中空地,表明那兒無人占領;還有,滿嘴植物根莖的巴魯歐會沿著一條歪歪扭扭的路蹣跚地走著,半恐嚇、半嬉耍,把這支隊伍挺費勁兒地引回正道。很多動物突然朝著相反的方向突然折回去,或是跑開了,或是失去了興趣。但還是有很多動物留了下來,繼續往前走。又是十天左右的時間過去了,情況就是這樣——鹿、豬和大羚羊在兜著半徑有八至十英裏的圈子,而肉食動物隻在邊緣地區搜索著。
村子就在圓圈的中央,村子周圍的莊稼正好熟了,人們在莊稼中間坐在那些被稱為“麻牆”的台子上麵——那些平台像鴿子窩,是用樹枝在四根木杆上搭成的,用來嚇走鳥兒或其他偷莊稼的人和動物。這時,沒誰再哄騙鹿了。食肉野獸就在他們身後不遠的地方,強迫他們向縱深地帶前進。
哈斯和他三個兒子從叢林溜出來,用鼻子折斷了“麻牆”的柱子。台子坍塌了,就像一棵折斷的開花毒芹倒了下來一樣,從“麻牆”上滾下來的人們耳朵裏聽見了大象們那低沉的“咯咯”聲。接著,那暈頭轉向的鹿群的先頭部隊突然衝了下來,以排山倒海之勢湧入了村莊的牧場和耕作過的田地。長著尖尖蹄子、用鼻子拱地的野豬群跟在他們後麵;鹿剩下的,全被野豬糟蹋了。時不時的,狼群的一聲警告會使鹿群顫抖起來,鹿群和豬群便沒命地亂奔亂跑,把大麥踩倒,踏平了灌溉渠的堤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