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她再醒來已回了落月軒,太皇太後到底是不敢直接對她下死手,畢竟要顧及名聲,大概也要顧及著沈臨淵,否則也不會逼著她,要她自裁了。
“什麼時辰了?”她看著窗外已經全黑的天色問。
“剛過了亥時。”守在她床邊的銀屏答她,應該知她在擔心什麼,悄聲對她道:“沈侯那裏沒有消息傳來,娘娘不要憂心。”
沒有消息,應該就是好消息了,她不覺間籲了口氣,氣息一鬆,胸腹骨骼處的壓痛,立時便痛得她嘶了一聲。
銀屏急道:
“娘娘,您這到底是怎麼了?是太皇太後罰您了嗎?這到底是傷哪了呀?”
沒傷呢,一點點皮肉損傷都找不到的,這才是太皇太後手段的高妙之處。
“沒,沒受傷。”她努力放穩呼吸,讓自己好過點。
“可您已經昏睡了好幾個時辰,這到底是怎麼了呀?”銀屏越發著急起來。
“隻是昨晚燒了一下,還有點發暈,多歇一下就沒事了。你也好多天沒好好休息,不要在這裏熬著了,回屋去,好好睡一覺。”她摸了摸銀屏熬紅的眼,打發銀屏去睡。
銀屏自然是不肯。
“娘娘,奴婢守著您。”
“去吧!乖!我想一個人等他。”她輕聲對銀屏道。
是的,她想一個人等沈臨淵,她以前都是這樣一個人等著出征的沈臨淵回來。
今日壽康宮的事,讓她突然發現,以前她在這宮裏隻是日子苦些,性命到底是無虞的。但是林家倒了,現在她便成了無根的浮萍,未見得就能捱到她以為能捱到的那一天。
剛剛離死那麼近的時候,她在想什麼?她不想騙自己,不爭氣的她想的居然都還是沈臨淵!
想著沈臨淵當年坐在她家院牆外那個鼻青臉腫腿都瘸了的狼狽模樣,想著沈臨淵第一次發餉買了一大包零嘴,期期艾艾送給她時麵上的赧然,想著沈臨淵幫她曬藥卻將蒼術與白芷弄混,被她數落了一下午卻還笑著的傻樣,想著沈臨淵從蠻人手裏繳獲了的一支銀簪,笨手笨腳地替她簪在鬢邊,支支吾吾誇她好看的呆樣。想著雷雨之夜她被嚇醒時,沈臨淵從窗口探出的那張臉對她說“我在,別怕”,想著棲霞嶺上那個擁她在懷,為她落淚的身影,想著他們的擁抱他們的親吻,想著沈臨淵那些另辟蹊徑的甜言蜜語。好似在那生死一刻間,她與沈臨淵相處時的那些點點滴滴都走馬觀花般地在她腦中轉過了一圈。
她也鄙夷自己,為什麼啊?靖南侯都那麼地對待她了,為什麼就是昨日對她表露出了那麼一點點的愧疚與憐惜,隻是臨走時小小克製住了一下,給她留下了一個溫暖的指尖吻,她就又不自覺地沉溺了,又一次貪心地將舊日那個少年的影子,放到了靖南侯的軀殼上。乃至於生死之間都揮不去那殘影。
她明明可以去想些別的,可是她仔細回顧了自己這將將二十年的一生,卻發現除了與沈臨淵在一起的那段時間,其餘的不是驚惶苦痛,便是顛沛流離,她這短短一輩子間能回憶起來甜蜜的開心的事情,幾乎都是沈臨淵給的,她實在不知道還能去回憶些其他什麼來替代這些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