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有一部非常紅的電視劇叫《八號當鋪》,說在這個當鋪裏,人們可以典當自己最珍貴的東西去換取自己的想要。
可以典當壽命,器官,運氣,味覺,聽覺,甚至未出生的兒孫。
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八號當鋪,我真的願意用我後半生全部的壽命換取Calvin眼睛的康複。
Calvin,你一定要好好的。
你一定會沒事的。
Calvin動了動,好像要醒來了。
我怕吵醒他,趕緊站起來,突然碰翻了桌上的一本書。
我趕緊撿起來,手裏的不是書,而是一本日記。
我剛要合上,突然看見了自己的名字。
--6月10號。晴。
和七七去遊樂場,遇上了碩北極。
雖然之前和碩北極算是關係還不錯,但是自從因為七七的事情我狠狠揍了他幾拳後,我們大概也沒什麼可談的了。
不知道為什麼,當看到碩北極牽著雙小懂的手時,我心底就湧起無比的憤慨。
於是我拉緊七七的手,故意在碩北極麵前說了些刺激對方的話。
我能感覺得到七七的手在顫抖,其實我自己也是一樣,因為我根本不知道七七會是什麼反應。
哦……好險。
大概這算是在知道自己喜歡上七七後第一次牽她的手吧。
居然會一晚上沒睡著。
七七,我真的可以保護你的。
七七,我喜歡你。想要牽起你的手,想要有資格永遠把你留在身邊。
你相信嗎?
我默默看完,眼眶一陣發酸。
日記本很厚,我往前翻了翻,想看看還有沒有跟我有關的事情。
突然,看到一篇很長的日期上勾紅字的日記。
日期居然是前年的聖誕節。
--12月24日。大雪。
雪還沒有停,從細微的雪霰顆粒轉化為羽毛狀的雪片,已經持續了幾個小時。
遠處別墅的屋頂鋪了厚厚一層純白。
我站在二樓巨大的落地窗前看到自己在落地鏡中的影像。
黑色的頭發遮住了幾乎半張臉,整個人與純白的半透明紗簾對比起來,像蒼涼的黑白映畫。
紗簾擋住窗外清晰的景物。此刻我的眼神根本無法集中卻又像灌注了空前龐大的注意力看著外麵。
“她還在外麵站著嗎?”
突然,臥室門被推開,珊珊探進頭來問我,接著走過來,把手裏的一個精致的杯子遞過來。
我沒有回答對方的問話,接過咖啡,默然轉身離開了落地窗。
靠在白色的床上,騰出右手放在腦後撐著,左手慢慢搖著手裏的咖啡。我現在的眉頭一定是蹙著的。我覺得仿佛整個人墮入一個標識著“閑人免進”的獨立空間。
樓下傳來我稱為“媽媽”的女人的尖嗓子:
“當初拿錢的時候怎麼就那麼爽快?15年了,她又跑出來認兒子,真好意思來!”
然後是被我稱作“父親”的男人的疲憊的聲音:
“好了好了,小聲點吧你,她也就是說想見見孩子,也沒想認回去……”
“她還想認回去?我養了17年,那就是我的兒子--Calvin!你幹什麼去?給我回來!”
女人正在衝著疾風般穿過他們,拉開門,奔出去的我。
一腳踩在雪裏,我才發現自己掉了一隻拖鞋。
積雪與腳接觸麵的溫度降低,刺骨冰冷麻痹了知覺,光著的腳踝泛出清冷的青白色。
沒有風,也沒有聲響。一片安靜的白。
我抬起頭,紛紛揚揚的雪片落進眼睛中,沒有雲。大團大團的蒼灰色延伸至天的盡頭,沒有起伏的色調,統統蒼白。我感覺眼眶發酸,我抹掉眼角融掉的水,向大門外走過去。
一個女人立在門外的大雪中,微微頷首,看不清臉,頭發覆滿了白雪。一動不動像尊雕塑。
我的親生母親。
在我剛出生就把我賣掉的女人。
我張了張嘴,手緩緩舉了起來。想說什麼,發現我無論如何說不出口。
雪中的女人聽到了聲響,猶疑地抬抬頭,埋下去的一小片臉的輪廓迅速延長具體,直到一整張臉孔出現在我麵前。
看到我的刹那,這個女人眼睛中亮起可怕的熱光。
那一點光燃亮女人之前滿臉的悲苦僵冷,驚愕,狂喜,悲傷,痛苦,熱切,緊張,激動等等種種無法說明的複雜情緒凝結成眼眶邊的濕紅。
我看著她,靜靜地說:
“你走吧。”
然後我看見我麵前的女人使勁動了動嘴,眼眶迅速泛紅。
但是最終什麼也沒說出來,接著轉身走進大雪中。
我看著她落魄的背影,突然很想去死。
我第一次,覺得真的很想去死。
為什麼,要把我生出來?
我的心髒“怦怦”跳動,因為我看到了Calvin的隱私。
曾經有這麼傷痛過往的Calvin,我無知無覺。